这年轻人,戴了一顶厚实的帏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从那只握着缰绳的,如玉般修长的手,可以看出他不是普通人。
的的的,马蹄声中,年轻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只是一愣,众盗贼便收回目光,其中一人咧嘴骂道:“他大人的,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儿,管他作甚?”
他的声音不大。
可话音一落,那骑士便腾地抬头看来。明明隔着厚厚的帏帽,可所有人都是一凛,直觉得他目光如电!
没有想到这年轻人只是一眼,便把自己震住,众盗贼又是难堪又是没脸。另一人咧嘴骂道:“哪来的娘们……”
五字堪堪吐出!
那年轻人右手一扬,五指虚弹!张绮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便听到几声惨叫传来。她急急转头,却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两个刚才开口的盗贼,同时捂着脸,缕缕鲜血,正从他们的手fèng中流出!这一片刻间,那鲜血已是流了他们一头一脸。
两个盗贼显是痛极,惨叫着,竟是翻落马背,在地上滚来滚去!到得这时,张绮终于看清,那血是从两人的眼眶中流出,却是那年轻人不知弹出何物,竟同时she瞎了两人的眼!
隔上这么三十步的距离,轻飘飘一挥手,便she瞎了两人四只眼睛!这是何等腕力?
众盗贼都是聚集在这附近的乌合之众,哪里经过真正的阵仗。这么一吓,剩下八人同时冷汗涔涔而下。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呼啸一声,同伴也不顾了,策着马转身就跑!
地上的两人还在翻滚惨叫,众盗贼已跑得不见踪影。而这时,那年轻骑士才悠然近前。
张绮把车帘大大地掀开。
眼前这人,救了她两世,她想看清他。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也许是她的表qíng太认真。那年轻骑士瞟了一眼后,回过头朝她认真打量而来。
四目相对,鬼使神差的,张绮脆声叫道:“我知道你是谁!”
一句简单的话,那年轻人却是大凛。
他腾地一声拉停了坐骑!
直直地盯了张绮半晌,突然间,他朝着马腹一踢,竟是驱着马朝着张绮狂奔而来!
不过十步的距离,他策马这般急冲,实是一副要把马车冲翻的模样,想到他的身手,三仆同时尖叫,想道:小姑子这回xing命难保!
骏马狂冲而来,它奔行时带起的风沙,腾腾地扑上张绮的眼睛。
就在张绮睁大水灵灵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看向来人时。急冲到离她仅有一臂的年轻人,突然把马一勒!
那马也是神骏,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它居然也是说停就停,生生的前脚虚踢,人立起来。
与此同时,年轻人右手一伸,迅速的,闪电般地握住张绮的下巴,然后,他向前一探,将唇凑到了张绮的耳边。
他朝着她的耳dòng吐了一口温热的气息,低低说道:“小姑子,祸从口出,你没有听过么!”
他微微侧头,却对上一双惊艳的眼。
张绮确实呆住了。
刚才他冲势太急,风chuī起了他的帷帽,让她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了他的眸子。
这是一张俊美到了极致的脸,那双眼角略略上挑,含着几分qíng意和嘲意,几分说不出的疏远和冰冷的眸子。
只有一眼,她只来得及惊艳!
不过,自身便曾美得妖孽的张绮,也只是惊艳,她的眼神始终清亮明澈,没有痴迷。
年轻人一怔,他很少见到这样的眼神。
慢慢的,他勾唇一笑,右手下移,他扣着她的颈,令得张绮与自己脸贴着脸。肌肤相触,呼吸相闻间,张绮听他低低地笑道:“小姑媚色内鲜,长大后定是一尤物。不久后我会来建康做客,到时令你侍寝,如何?”
薄唇有意无意间,在张绮的脸上轻轻一触,年轻人推开了她,策马后移。
他瞟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温媪等人,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十足的口吻,清润地问道:“你们主子是?”
不由自主的,温媪三人恭敬地回道:“奴等乃建康张氏之仆。”
年轻人倨傲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此姝何名?”他指的,自然是张绮。
温媪连忙回道:“回贵人的话,她乃张氏之女,名绮。”
年轻人不再多言,瞟了几人一眼,策马离去。
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温媪转向张绮,责道:“小姑,你,哎!”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恨恨地想道:也不知这人是个什么来头?罢了罢了,不管如何,终究是我们接她前来的路上出的事,呆会得与他们两人商量一下,最好见到主子什么也不要说。
此时,张绮也满是委屈。她刚才看到这人,搜了搜记忆后,终于记起他的身份。记忆中的这个人,洁身自好,宽容清明,备受世人敬重。便是建康这等敌国重城,也不时可以听到他的溢美之词。数月后,他会来到建康,自己刚才故意那么一说,便是想结识他,博得他的注意,若能得到他的看重或保护,她这一生会顺遂很多。哪里料到,却实实惹怒了他?
第六章入府
三仆凑过头商量时,张绮看着那倒在地上兀自翻滚的盗贼和两匹马,暗暗心疼:两匹马呢,要是卖出去也能得不少钱。可惜,我不能开这个口。
三仆也看到了那两匹马,不过他们可不敢拿起这种盗贼的东西,焉知他们不会因此追上来?略略说了几句后,马车连忙驱动。
温媪坐在张绮的旁边,问道:“小姑,恩公跟你说了什么?”当时两人是脸贴着脸低语,旁人根本没有听清。
张绮双手相互绞着,低声说道:“他怪我胡言乱语。”
说到这个,温媪不由恼怒起来,她厉声说道:“小姑,你是从乡下来的,不知世事不懂礼数,这次媪不怪你。不过你从此得记住,在大宅里生存,只张耳不张嘴。刚才那位恩公,他既然厚帏遮面,定是不喜欢别人知道他是谁。你冒冒然开口,遇到个心狠的,说不定便被杀了灭口。”
说到这里,想起兀自疼得在地上翻滚的两个盗匪,温媪打了一个寒颤,沉默起来。
张绮低头恭顺地应着是,心中想道:那人之所以厚帏遮面,实是他长得太过俊美,又不耐烦别人看他,便习惯xing地把自己的脸挡起来。至于他出手伤人,是因为那两个盗匪,一个说他小白脸,一个说他娘们。他平生最恨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自是出手不容人。
坐在马车中,温媪又跟张绮说了一些大宅门的生存技能。
到得下午时,中年汉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总算到了!”张绮连忙伸头,只见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城池,城池外面的护城河流水潺潺,吊桥两侧行人如流,热闹之极。
到了建康了!
终于,再一次来到建康了。
马车驶入城门,重新回到这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的所在,三仆都松了一口气,高声谈论起来。连一直沉默着的jīng瘦汉子,这时也开朗了不少。
坐在张绮旁边,温媪低声说道:“小姑,如今进了城了。呆会我们会把你先安置在客栈,等府里准备好了,再接你进去。”
“恩。”
“在客栈里不要乱跑。”
“恩。”
三仆把张绮送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太阳已沉入地平线。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绮轻吁了一口气。
她的出身,注定了前路艰难,比起外祖家,呆在建康张宅里,还是好些。因此一路上,她从没有想过挣扎。
回到房中,张绮把记忆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经过盗贼之事,她对自己的记忆再无怀疑。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天一亮,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客栈的外头,温媪带着两个婢女走了进来,在迎过梳洗一新的张绮后,温媪笑道:“恭喜小姑,这就随老奴回家吧。”
家?张府哪里算是她的家?
张绮腼腆一笑,小心地应了一声是,跟在她们身边上了马车。
马车向前驶过,走了大半个时辰后,转入一条巷道,然后马车停下。
温媪站在车外,笑道:“小姑,我们进府吧。”
张绮走了下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是啊,堂堂张府,怎么会让她这个不起眼的私生女光明正大地进府呢?便是那别人看不上的侧门,她也是没资格的。只有这种供奴仆出入的小门,才能容得下她。
张绮好奇的四下张望着,做出一副乡下人不知世事的模样,在温媪三人的带领下,信步跨入了张府。
一入小门便是一排的矮小木房,木房里出出入入的,都是一些奴仆。看到张绮进来,她们好奇地打量着。
温媪快走几步,与一个二十四五的妇人低语几句后,回头牵着张绮的手,温言说道:“小姑,这是凉嫂子,她给你准备好了住处,你跟着去吧。”
说到这里,温媪望着一派天真的张绮,终是心下一软,忍不住又低低地说道:“小姑,你就安心呆在这里等你父亲回来。”
这个张绮还是懂的,不就是她父亲的正妻,实在瞧不上自己这种私生女,把她当奴仆使唤吗?上一世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说起来,上一世的张绮,便是个极聪明的,不然她也不会闯过那么多磨难,当上了那人的正室妻子。
当下,张绮按照温媪一路教授的礼仪,屈膝行了一礼,低应道:“是。”应罢,她抬起小脸,孺慕地看着温媪,含泪说道:“可是媪,阿绮舍不得你!”在这府中,温媪是个正派心善的,与她打好关系有利无害。
温媪与她同行一月,也是有感qíng的。她看着眼前姣好的小姑子,伸手抚着她的头发,低声说道:“去吧去吧。”
温媪一走,张绮便低眉顺目地走到凉嫂子旁边。凉嫂子朝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心下有了底。转过身,领着张绮进入左侧第三间木屋里,凉嫂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叫阿绮吧?阿绮啊,你的身份与仆人们还是不同的。以后上午你就把院子打扫一下,下午就去学堂识些字。晚饭后再帮着厨房搭搭手。”
张绮低眉顺目地应道:“是。”
看到她娴静的样子,凉嫂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一边吩咐两个小婢女帮张绮拿来铺盖用品,凉嫂子一边说道:“小姑子,嫂子有一句话你得放在心里。”
张绮连忙躬身受教。
凉嫂子笑道:“你生得一副好胚子,这点与那些粗鲁的乡下人是不同的,说不定以后,还得靠它过上好日子。”她意味深长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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