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那个周地实际上的君王?不可一世,权力熏天的宇文护?
他慢慢转身,寻思了一会,向张绮jiāo待道:“你侯在这里。”
说罢,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转身离去。
来到院落外,张绮听到他低沉有力地喝道:“看好这里,不管什么人来找,都不得放进”
这个命令声一入耳,张绮便寻思道:他倒想得周到,这是防着陈国使者吧?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
直到高长恭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张绮才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无力地坐倒在塌上。
今日这事,太突然太突然。
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那颗心一直砰砰地胡乱跳着,直到现在,还不曾完全平静下来。
因为心太乱,她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中,根本无法思索。
现在,得好好寻思寻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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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恭走出院落,瞟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转头对着两个低头侯立的侍卫问道:“不知你家大冢宰何事传我?”
一个侍卫笑应道:“这个我等不知,郡王去了便可清楚。”
高长恭却警惕起来。
直到现在,宇文护的母亲还被齐人羁押着,他请自己前去,这事不得不慎重。
寻思了一会,高长恭拱手说道:“还请两位传话,便说长恭刚刚抵达长安,身体不适,大冢宰那里,明日自会拜会。”
见他转身便走,两个侍卫急了。他们同时转头看向街道上。
这时,街道上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子娇喝声,“且慢。”
喝声中,一个美丽的少女跳下了马车,她急急冲来,朝着高长恭的背影唤道:“你不能走”
高长恭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现在的高长恭,刚刚沐浴过,墨黑的长发披在背上,兀自还滴着水。有两串水滴,贴在他的颊侧,顺着他俊美无伦的脸孔缓缓流下。
那个经过jīng心打扮,美丽华贵又高挑的少女,一时如见长河落日,天上水中满烟霞,不由痴了去,本来要说的话,更是全部哑在咽中。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神qíng如痴如醉,高长恭皱起了眉头。他衣袖一甩,大步跨了进去。
直到院门吱呀一声关上,那少女才哎哟叫了起来。她跺着脚,想要叫喊,却又想到他的音容,又有点胆怯。
又一个少女跑来,她来到美丽少女的身后,扯着她的衣袖埋怨道:“姐姐,你怎么能冒父亲的名做这种事?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又是一顿好骂。”
那美丽的少女昂着长长的颈项,瞬也不瞬地看着院落里。闻言她声音低低,又羞又喜又是怅然若失地说道:“你知道什么?那齐地的权贵高官可不比咱们周人,那里将相都是一个妻子,权贵也是不敢纳妾的。何况,他还是那么那么俊……”
说到这里,她双眼迷离,脸上带着羞涩而向往的快乐,已是沉湎在如诗如幻的绮梦中。
高长恭回到了院落。
他一抬头,便看到娉娉婷婷地站在台阶上,目光如水地看向自己的张绮。
高长恭的脚步停顿了。
……她这模样,好似侯着夫君归家的妻子。
高长恭垂下眸来。
大步走到她身边,他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在看什么?”
张绮闻言,抿着唇看向他,轻声道:“我听到了宇文护的名字……他找你?”语气中隐有忧虑。
高长恭僵了僵,好一会他才回道:“没事。”
他跨入房门,见张绮还站在外面,便停下脚步,唤道:“怎地不进来?”
“恩。”
张绮连忙转身,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进去。
彼时,夕阳西下,一缕缕红色的云霞染在天空,云霞渲染中,一轮金灿灿的阳光半沉入地平线,半映she在浮华人世。
那金色的阳光穿过周国重重叠叠的皇宫飞檐,穿过一堵堵木墙青砝,最后穿过身后娇美灵秀的少女,穿过她墨黑的秀发,穿过她刚洗净的,兀自泛着水光的美丽小脸,于她的眼眸中,流泄出一地的温柔澄澈。
……仿佛,她这般跟在他的身后,已有经年,仿佛,自有天地以来,便有这么一个娇小的身影,跟在那一个高大的身影之后,不远不近,不即不离。
高长恭停下行进的脚步,眯着眼望着西边灿烂的天空,低声说道:“张氏阿绮。”
“恩。”张绮抬头看向他。
“你说这人,怎能这般寂寞?”寂寞得即使置身于最繁华的闹市,也是孤独至斯,寂寞得生不知何时,死不知何地。寂寞得,哪一天不得不离开尘世,怕也没有多少难舍……
啊?
张绮扑闪着大眼,不解地看着他。
高长恭回头盯了她一眼,也不解释,提步跨入房中。
两人刚刚入内,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侍卫唤道:“郡王,陈使求见。”
“不见”
高长恭地回答虽然果断gān脆,外面的仆人却不曾退下。他犹豫了一阵后,又说道:“那些陈使说,郡王带走了他们萧郎的一个美姬。陈国人刚到长安,便被齐国郡王如此挑衅,几令他们颜面无存”
顿了顿,那仆人说道:“他们还说,陈国虽小,如此颜面无存的事,定然不敢承受”
都上升到了国与国的高度了
高长恭眉头一皱。
而张绮,则是抬头看向他。
第八十五章面对
好一会,高长恭吩咐道:“令他们进来。”
“是。”
仆人一走,高长恭便返回内室,见张绮还愣在那里,他命令道:“过来。”
张绮走了过去。
他看了她一眼。
张绮连忙走上前,拿起gān毛巾走到他背后,低着头擦拭起湿发来。他发丝如缎,又顺又黑,这么靠近,还可以闻到他身上那混着男xing体息的淡淡青糙味。不自觉的,张绮的动作有点僵硬。
头发拭gān,一时还不能挽起,张绮便把它梳顺披散着。
高长恭站了起来。
张绮连忙走到他身前,低着头,帮他把衣襟拢好。她面对着他,明透微红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扇动着,那整理着襟角的动作有点颤。
偏偏这个时候,她还努力地板着脸,唇角更是紧紧压着。那眼神,明明看到了他外露的颈项胸膛,却愣是不乱瞟一下。
高长恭突然有点想笑。
他也笑了,垂着眼,他轻笑道:“不必如此紧张。”
张绮自是不会回答。
他转过身,让她帮他整理后面的衣襟,目光瞟过墙角那一堆自己换下的衣物,低声说道:“我自四岁起,便自己洗裳了。”
他一个名副其实的王子,四岁便自己洗裳?她仿佛看到小小的,嫩嫩的一个娃娃,掂着脚,艰难地提着井水搓着衣物。
张绮动作顿了顿,不由抬头看向他。
高长恭的声音平静,没有任何的自怨自艾,他只是沉声说道:“人这一生,不管今日如何繁华得意,得谨记有那落魄无依时。没有他人的帮衬,便衣食不能自理,张氏阿绮,这不应是你想要的。”
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张绮一凛,低声应道:“是。”
明明是下了决心,坚决有力地回答,从她的口中出来,却还是绵绵的,软软的,仿佛在撒娇。
高长恭不由回过头来看向张绮。
与半年前相比,她长高了,身段婀娜,风流隐见,眉眼间,少女风qíng显露无疑。
这般白嫩灵秀中隐有妖色,完全可以想象她长大后的倾城倾国,那些南地丈夫是极喜欢的吧?怪不得那萧莫念念不忘了。
盯着盯着,高长恭好一会才发现,在自己的目光下,张绮的脸越来越红,也越来越低,到了现在,下巴都搁在胸口了。
看到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高长恭嘴角扯了扯。
他收回目光,沉声说道:“张氏阿绮。”
“恩。”
“把自己打理一下,也去见一见。”
“是。”
张绮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再遮起来?”
话音一落,他看了她一眼。
张绮马上明白过来,她低声道:“我知道了。”他都不曾掩去,她又何必紧张?自己这句话,分明是对他护她没有信心,怪不得他的目光中带着警告。
把高长恭的衣裳墨发都打理好后,张绮走到一侧的水盆,再掬起一点水,洗拭起颈项和手上的药末来。
看到她的动作,高长恭道:“不必qiáng拭。马上便有婢女送热汤来供你沐浴。”
张绮的动作僵了僵,忍不住嚅嚅问道:“在这里……沐浴?”
高长恭知道她担忧什么,忍不住嘴角又向上一弯。他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是啊。”
腾地一下,张绮再次脸红过耳。
她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想什么,说出去的话,一个不妥,便是招灾之源。在外祖家时,年幼的她也曾天真过,要求过,可那种种天真,种种要求,得到的总是棍棒和侮rǔ。
日久天长,张绮已经忘记了怎么去直接坚决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她已习惯了小心翼翼地看人眼色,然后,把委屈和不愿意埋在心中,再侧面的,以一种委婉又而给自己留有余地的方式去行事。
对高长恭,她如其说是有qíng,不如说是有着前世记忆的她,相信他的人品和宽厚。相信他便是最恼她再厌她,也会给她留一条生路。
众生芸芸,只有他给她这份相信,尽管这份相信是建立在世人的评语上。
别的人,她总是下意识的惧怕着,总是想着,如今他人在意她,只不过她还新鲜,她还没有让人得到,她处事小心翼翼还不曾犯错。若是哪一日她真恼了那些人,打骂还是轻的,哪一天被卖了,年老色衰被赶到街头当了乞丐婆,或者,还轮不到年老色衰,只是玩厌了,说不定便给送了,给砍了……
外祖母说过,母亲当年,与父亲是有着海誓山盟的。可这男人啊,他们的海誓山盟,qíng深意重,在他渴望得到她的那一刻,自是真得不能再真。可他真的得到了你,那些话,他会忘得比谁都快。外祖母还说,女人要幸福,相信的不应该是男人口头上的qíng深,而是他许给你的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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