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容终于清醒过来了,她连忙伸出手,握上了他的大手。
大手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拉了起来,放到了马前。
他右臂一伸,搂着她的细腰,脚尖一踢马腹,便向前急冲而去。
‘的的的’的马蹄声中,那坚硬的胸甲与她的衣袍在风中的合唱声,还在身后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占据了陈容的双耳。
几乎是突然的,两行清泪一涌而出。
那泪水涌得太猛太快,陈容刚刚反应过来,刚想把它掩去时,它却如同喷泉一样,涌得更猛了。
转眼间,陈容只能以袖掩脸,啕啕大哭起来。
她的呜咽声,合在风中,合在马蹄声中,无休无止……
“够了!”
冉闵不耐烦地一喝。只是一喝,他便令得陈容一噎,惊得连忙止住了哭啼。
背后,传来冉闵极不耐烦地声音,“如此舍不得王七郎,为何不向他自请为妾,随他左右?”
他以为,她哭得这般伤心,是因为舍不得王弘。
陈容咬着唇,她没有回头,只是恨声叫道:“我一个小姑子,你把我一丢便是一天,还,还直到现在才来……你这样对我,都不许我哭?”
冉闵万万没有想到,她是因为这个而哭个不停,当下一愣,转眼又有点好笑。
这时刻,信口把委屈说出来的陈容,却想到了前一世,前一世,她葬身火海中时,这个男人也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为什么这一次,他只是把她丢下半天,一天的,她就感觉到委屈了?这个无qíng的男人啊,她怎么还会因为他的无qíng,而委屈?
想到这里,陈容心肺处一阵绞痛,这痛太剧烈,它绞着肺,刺着骨,刮着心……陈容连忙以袖掩脸,一动不动的。
身后的冉闵见她这样,忍不住一晒,哼哼道:“小姑子不晓事。你说出那番话时,便应该料到,会绝了你我之间的qíng谊。”才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低叹一声,搂着陈容的手臂也是一紧。
……
星光下,一切都安静如许。
也不知过了多久,冉闵低声说道:“陈容阿容。”
过了一会,陈容才低哑地应道:“恩。”
“忘了王七郎吧。”
他一句话吐出,陈容僵住了。
他说,忘记王七郎吧!他居然说,忘记王七郎吧!
难道说,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这么一点qíng面也不给他了,他还是准备要她?
第110章明白
错愕中,陈容怔怔地抬起头,就着星光,看向那张俊美沉凝的脸。
在她的目光看来时,冉闵墨黑的双眸,直直地盯着遥远的天边,没有理会她。
陈容收回目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嘴角,慢慢扬起了一抹笑容,这笑容,似是讥嘲,似是得意,似是苦涩,似是无力……
她张了张嘴,终于应道:“是。”
一声应下,冉闵右脚一踢,胯下的火龙马开始加速。
这火龙马,实是天地间少有的极品骏马,它全速奔行时,如奔雷,如闪电,迅捷之极!
陈容窝在他的怀中,咬着唇,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被坚硬胸甲摩擦的肌肤。
好一会,她低声问道:“这次是去哪里?”
“洛阳。”
洛阳?
陈容一怔。洛阳啊?这一去,岂不是要很久很久?岂不是说,她再次回来,或再次听到南阳城的消息时,已经物是人非?便是那个从来不需要她参与的白衣翩翩的谪仙,也有了属于他的结局?
很久很久后,陈容低声回道:“是。”
就在这时,冉闵冷笑起来,“阿容便不担心,你回来时,王七郎已被慕容恪所杀?”
几乎是这句话一出口,他便悔了,于是他紧紧闭着薄唇,生起自己的闷气来。
陈容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垂下双眸,轻轻地,果断地回道:“琅琊王七,并不是无能之人。将军,这世上,慕容恪惧怕的不止是你一个!”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冉闵已是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他声音一收,浓眉一轩,喝道:“以后,不许再想他!”
陈容垂眸,好一会才应道:“是。”熟悉他的xing格,知道这个男人的心胸,并不是那种可以撑船的陈容,又喃喃说道:“陈容虽是女人,也是敢做敢为的……我不会再想他。”便如,不会再恋着你一样。就算呆在你的身边,就算与你朝夕与共,我也不会再恋着你,不会!
听到她这个答案,冉闵才哼了一声。
两人一骑,还在向前奔去。
渐渐的,月上中天。
就在这时,火龙马突然间,于急速奔行中人立而起,仰天长嘶!
冉闵沉喝一声,“有埋伏!”
喝声中,他俊脸沉寒,眼中杀气毕露,那握着缰绳的手,也五指成勾。
陈容在听到他这句话时,脸孔则是一白,她朝马侧看了一眼,那里,没有他的兵器。
有了火龙马,有了兵器在手的冉闵,是威杀无敌的天王。可是,如果没有武器在手呢?
……如果不是为了寻她,他那兵器,是片刻不会离手的!
就在陈容沉思时,沉着一张俊脸的冉闵,回头瞟了她一眼。
就在他回头时,陈容抬着头,她对上星光下,他那沉寒如冰的双眸,低声说道:“你的马神骏,必能冲过去,将军,你把我放下马,轻装简骑的,必能冲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冉闵惊愕的目光中,她轻声说道:“不用担心我。”
这一刻,她的眼神,十分十分明亮,十分十分温柔……
冉闵明显被感动了,他盯着陈容,低低地说道:“你这个小姑子。”叹息中,他在她的脸上轻轻抚了一把。
转眼,他背对着陈容,策马向前缓缓而行。
这时的陈容,低着头,嘴角,慢慢浮起了一抹冷笑。
她就知道,在这种时候,只有这样的一句话,才能让他动容,才能让他最大限度地保护她!才能让这个心如坚铁,不管最后对她是留还是弃,都铭记于心……这种铭记,有可能会是一生!
星光如水,银月如钩,两人一骑,缓步而行。
走了一百步不到,冉闵突然bào喝一声,“驾——”喝声中,他脚尖一点马腹。
随他多年,最是明白他心意的火龙马,顿时纵跃而起,腾空而行!
这一瞬间,马作闪电,其行如风!
他的发作十分突然,两侧的糙丛中,传来一连串的吆喝声,“拦下他,拦下他!”
这口音,是胡人的,还是鲜卑胡人那一族的。
吆喝声中,嗖嗖嗖,上百人于糙丛中,同时举起长弓,箭发于弦!
嗖嗖嗖嗖……
风声中,箭下如雨!向着冉闵和陈容铺天盖地地袭来。
几乎在那胡人的吆喝声出口的刹那,陈容想起一事,突然挣开冉闵的搂抱,以最快的速度解下了自己的浅蓝偏紫色外袍。
然后,她把衣袍扔给冉闵,叫道:“将军,这个可用!”
一句话吐出,冉闵哈哈大笑。
而就在这时,箭雨已至。
只见冉闵左手策缰,右手抓着陈容那外袍,便是一阵急甩。
外袍如帐篷般张开,被风chuī得鼓起,呼呼作响的风声中,箭雨还没有she到,便被外袍挡开。
冉闵的功夫何等了得?到了他这种地步,已是落叶摘花,皆可伤人。只甩了两下,他便把那衣袍甩得流转之极。
于是,不管两侧的箭雨如何密集,如何凌厉,他手腕一抖,鼓成帐篷的女式外袍,便把那些箭,稳稳地拦截下来。
而这时,他胯下的火龙马,正在如风,如电般的急冲。
只是二息不到,火龙马已冲到了箭雨之前,渐渐冲出来埋伏圈。
胡人的伏兵显然急了,一个嘶喝声传来,“废物!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一个抱着女人的冉闵!she!再she!”
饶是那嘶喝声不绝,那箭雨如林,可那鼓了风的衣袍,已是稳稳地护着二人一马,向前急冲。
转眼,火龙马冲出来包围圈。见到他冲出,一个唿哨声响,百来个胡人从糙丛中一冲而出,向着冉闵扑来。
冉闵却是仰天大笑着。
笑着笑着,他回头瞪向那些胡人,bào喝道:“有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慕容律,回去告诉慕容恪,叫他洗gān净脖子在南阳城外等着我!”
说到这里,他再次仰天长笑起来。
笑声中,二人一骑,已一冲而出,卷起漫天烟尘,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胡人们追了一阵,发现根本追不上后,便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几乎是突然的,那个慕容律怒喝道:“都是你这个奴才,说什么带多了人突然被发现,反而打糙惊蛇。狗才,要是刚才来个千箭齐发,怎么会跑了他冉闵?”一边骂,他一边长鞭一挥,朝着一个汉人长相的文弱士人没头没脑地打去。
火龙马一阵急驰,冲出了几十里后,冉闵吆喝几声,令它慢慢停下脚步。
他翻身下马,伸手对上陈容,“下来。”
陈容知道,他这是想让火龙马休息一下,连忙应声跳下。
就在她移了移,想跳到一个空阔所在时,冉闵眼睛眯着,也移了一步。
呼的一声,陈容纵身跳下,却稳稳地,跳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砰地一声,陈容的小鼻子,扎扎实实地撞在那坚硬的胸甲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冉闵可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伸臂搂着她,右手抚着她的长发,低低地说道:“陈氏阿容。”
“恩。”
“你方才,为何令我一人逃命?难不成,你不怕死?”
……
他问到这里,却许久都没有听到陈容的回答,不由低着头,不耐烦地看向她。
星光下,陈容的笑容有点苍白,也有点奇怪。
多么熟悉的一切啊。陈容恍惚地想道:前世时,阿微便是这样让他喜欢上她的。想来,他当初也问了她这句话吧?
陈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她低下头。
不知不觉中,她推开他,低声说道:“将军为了阿容,才孤身回返的。阿容虽是一个女人,却也不能让将军因我而受损!”
想了又想,她给了他这个最真实,最没有qíng意的答案。
冉闵盯向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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