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公子泾陵突然觉得很舒服,他感觉到,这般搂抱着很舒服,这般闻着小儿身上的幽幽体息,很舒服。只是不知为什么,在这么舒服的时刻,他的心却跳得很猛,他的眉心,时不时地博动一下。
半晌半晌,卫洛缓缓推开了他。
卫洛慢慢把他推离,她抬起因为捂得太紧而晕红小脸。她眨了眨墨玉眼,静静的,认真地瞅着公子泾陵。
她从他的眉,从他的眼,从他高挺的鼻梁,细细的,认真地瞅向他的薄唇。
她瞅得仔细,很认真,她的墨玉眼中,光波流动,神光奕奕,那眼神有着执着,她用一种很遥远,却又很认真的目光,在把他的面容铭刻于心。
当然,这种种感觉,只是一晃。公子泾陵毕竟是男人,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不对,浓眉渐渐锁起。
卫洛认真地盯了他好一阵后,她退后两步,双手扶膝,头略略低下,以一种认真地语气说道:“妾刚才所言,句句无假。”
她略顿了顿后!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妾不但生xing狡诈,且心胸狭小不能容人。莫说是这三女,便是她人,妾亦容不得。妾不会与她人分享夫君!”
这话是重复,她是用一字一句的语气,慢慢地道出来的。那语气,坚定有力,天经地义!
“呼”地一声,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站得笔直笔直的,低着头,子夜般的双眸冷冷地盯着她,一瞬不瞬!卫洛没有与他对视,她只是低着头,上身亦挺得笔直笔直!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此言何意?”
卫洛没有回答。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又冷了三分,“卫洛小儿,你言中之意,是我泾陵这一生,只可有你一个妻子?”
他说到这里,似是觉得非常好笑,竟是哧笑出声。
卫洛缓缓抬头。
她便这般跪坐着,墨玉眼华光熠熠的,静静地仰视着他。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到他笑声一收,她才嘴角一扬,在露出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后,清声说道:“然也!”
然也!
她居然说然也!她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对上这样的卫洛,公子泾陵竟是向后退出了两步。
他láng狈地稳住身形后,瞪大双眼,诧异的,认真的,用一种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卫洛。
卫洛抬起头,静静地对上他的目光,对上他的审视,对上他的疑惑。
半晌半晌。
公子泾陵竟是又向后退出了两步。
渐渐的,他的薄唇缓缓抿成一线,他的浓眉深深锁起。
他冷冷地盯着卫洛,盯着她,直盯了好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儿,你可知,宗庙鬼神,需要子嗣祭祀?”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回道:“我知。”
公子泾陵听到她的回答,冷冷地笑了笑,又低沉地说道:“小儿,你可知,这世间丈夫,世间权贵,娶妻纳妾,收养侍婢,除男女之欢外,传承血脉方是天职?”
他说这话时,目光中有了一丝冷意。卫洛对上他含着冷意的目光,静静地回道:“我知。”
公子泾陵嘴角一扬,冷冷一晒,又说道:“小儿,你可知,这自古至今,开天辟地以来,权贵公子,商贾走卒,略有财力,便妻妾成群?”
“我知!”
公子泾陵一连得了她的三个“我知”后,笑了一声,他慢慢地蹲下身来,便这般平视着卫洛,薄唇一扬,轻轻地说道:“那小儿何出此荒谬之言?”他的声音,真的很温柔,温柔有着罕见的耐心。
卫洛缓缓垂眼。
半晌半晌,她才轻声回道:“无他,卫洛心胸狭小,不能容人耳!”
这时的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难道她说,她是从三千年后来的,她习惯了一夫一妻?。难道她说,在她的认知中,爱qíng的世界里,容不得太多的内人外人?难道她说,这是她的底线,她宁可孤单一世,飘零一生,也不会与别的女人一起共享夫君?
以前,她知道他有无数女人,可是她没想去计较,因为,她知道他们不会长久,她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们能长久。
现在也是一样,她虽然渴望,虽然痴慕,可是,她必须对他说出这句话。也许,只有这么一句,方可斩断他与她之间的孽缘吧!?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她。
半晌半晌,他哈哈一笑。
笑声中,他冷冷地盯着卫洛,哧笑道:“那日战场上,妇曾言,你最大的愿望,便是为一贤妇,替夫君管理后苑!原来,你这妇人心中的管理后苑,管的却是你一个人的后苑!”
这一句话,是十足的嘲讽。
卫洛依然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声音一落,她便轻轻的,理所当然地回道:“公子从来便知,卫洛生xing狡诈,好以言欺人!”
公于泾陵一噎。
他收住了笑容。
他冷冰冰地盯着卫洛,半晌半晌,他大袖一拂,森森地喝道:“卫洛小儿,你莫不以为,我悦你疼你,不惜两城换你,你便可以为所yù为,你便可以置我于大逆不道么?咄!此事由不得你!”
他重重的,语气冰寒,杀气腾腾地扔下这一句后,袍袖一拂,大步走出。不一会,卫洛便听得他命令道:“看管好主母!”
几个声音同时应道:“诺!”
卫洛依然跪坐在地上,她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公子泾陵拂袖而去的方向,慢慢站起身来。
第四卷有凤清啼第二百三十三章夜歌
卫洛一走出书房门,几个剑客便向她躬身一礼。
卫洛瞟了他们一眼,她知道,这几个剑客是在告诉她,从此后,他们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挺直腰背,缓步向院外花园中走去。
几个剑客亦步亦趋,转眼间,又加上了几个侍婢,不一会功夫,卫洛的身后,已是浩浩dàngdàng地跟着一群人。
卫洛拒绝三个贵女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在临淄城传遍。,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拒绝这三女,卫洛所说的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话,以公子泾陵的xing格,自是不会说出来。而她自己,更是不会说了。
因此,众人虽然纷纷猜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入夜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淡淡的银光铺照大地。
公子泾陵一个人跪坐在书房中,一口一口地抿着酒水。
他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不过那紧皱的眉锋,还有那下拉的唇角,在这般宽阔的大殿中,却显出一种孤单来。
稳公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样的公子泾陵。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他对面的榻几,一屁股坐下后,拿下几上的酒樽,便大大地抿了一口。
稳公喝酒的时候,“咕咕”的吞咽声很响。
稳公一连喝光了樽中酒,都没有看到公子泾陵开口,不由抬起头细细地打量表qíng沉郁的他,率先开口道:“公子所恼何事?”
公子泾陵闻言,手中的酒樽晃了晃,低低地说道:“小儿心事莫测,我永远无从得知。”
稳公定定地打量着他,突然说道:“堂堂丈夫,何必猜度妇人心意?”
公子泾陵一怔,抬头来看向稳公。
稳公皱着眉头,他认真地看着公子泾陵,皱眉说道:“老夫从不曾得知,丈夫生于时间,还需逢迎于妇人?这,猜度心意,顺从媚好,从古至今,,不是妇人应为么?”
他这话中,满满都是疑惑和不解。
公子泾陵闻言,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饮完后,他喃喃说道:
“然也,然也,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为何我的小儿,却令我如此难为?”
他说到这里时,已经有了一些醉意,“叭”地一声,公子泾陵把酒樽重重地朝几上一放,喃喃说道:“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从古至今皆是如此。。。。。。莫不,小儿是故意难为我?”
稳公听到他这通喃喃自语,不由摇了摇头。他抄起几上的酒樽,头一转,便向外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叹道:“堂堂丈夫,岂能如此?堂堂丈夫,岂能如此?”
他的声音越去越远,人也越去越远。
卫洛来到寝房处,她头也不回地盯着那大大地chuáng榻,轻声命令道:
“为我别备一房,另备一榻!”
众侍婢一怔。
一个侍婢上前,她盈盈一福,小声说道:“主母,何不问过公子?”
“大胆!”她的声音一落,卫洛便厉喝出声。她转过头,冷笑地盯着那侍婢,沉声说道:“我乃你主!”
“然,然。”
那侍婢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声后,连忙退后。
其中有一个侍婢跑到书房处,跪在公子泾陵面前诉说起来。
微微有点醉意的公子泾陵,沉着脸听完后,当场哧笑一声。哧笑中,他冷冷地说道:“她要另寻寝处,照行便是!我堂堂公子,难不成还要胁迫于她?”
这句话中,实已有了咬牙切齿的恼怒。
那侍婢吓得脸色发白,匆匆一礼后,便急急地退了出来。
侍婢们给卫洛另寻的房间,依然在这个院子中。不过是处于相反的角落处。
夜深了。
卫洛仰躺在chuáng上,静静地望着那轮透照进来的明月,暗暗忖道:剑咎神出鬼没的,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联系上他?
这实在是个难题,卫洛眉头皱了起来。
她翻了几翻,实在没有睡意后,便赤着足走了下来。
信步走到榻几旁坐下,仰头望着纱窗外的那轮明月。
便是这轮明月,千年后它在,现在也是它。这世间的一切,都已浑然不同,却只有它,在冷眼旁观着人世变幻,沧海桑田。
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她微微向后一仰,撮嘴轻啸起来。
她气息悠长,加之内力浑厚,完全可以任意cao纵着声音的大小起伏和粗细尖锐度。
轻啸了两声后,这啸声一转,声音一绵,悠然铺散,竟是哼唱起苏轼的一首词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歌声悠然而来,娓娓而出,缠绵之极,也寂雾之极。
这歌声,她是随意哼唱,这词,她也只是一时心血来cháo唱出。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月光下,这样的天地间,在这个时候,她只想唱着这一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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