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卫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表qíng简直是嗔怒。
殷允嘴角一扬,含笑摇头,他的左手轻移,渐渐抚上了她的秀发。
他伸出手,抱着卫洛的小脑袋,朝自己的怀中按来。
他右手依然牵着她的手,左手轻按她的后脑壳,左手五指穿梭在秀发中。温柔的声音从胸中震dàng而出,“痴儿,丈夫生于世,本应轻生死而重然诺。你,你值得。。。。。。”
他说:你值得!
他居然说,你值得!
瞬时间,脸被埋在他胸前的卫洛,泪水滚滚而出。
她摇着头,喃喃说道:“不值得,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们如此。不值得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明明知道的。。。。
卫洛的哽咽声,低泣声,不时地从他的胸前渗出,飘在夜空中,绵绵而出。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不值得。’
殷允的胸前,转眼便已渗湿一片。他嘴角含着笑,伸手搂着怀中的妇人。任由她哭泣不已。
月光下,两人久久久久,都只是如此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的哭泣声渐渐平复了。。又过了一阵,卫洛的抽噎声也转为平静。
直到这时,殷允才笑道:“走吧,夜深了,你的裳服少了,明日要购一些。”
卫洛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
她低着头,退出了他的怀抱。
一直回到院落里,卫洛都低着头,她匆匆地向殷元行了一礼后,便转身逃回了房中。
殷允含着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这时,剑咎笑嘻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师兄,你又弄得妇人哭了?也不知这妇人怎地这么多泪,竟似流也流不尽。”。
殷允望着那一灯如豆的房间,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世人凉薄,她辗转飘零太多时。。。。。。”
剑咎闻言,连连点头。
卫洛这一晚,睡得特别沉,特别香。可第二天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枕头处,都已被泪水浸湿了。再一照铜镜,她发现自己的双眼鼓胀得很,完全是一对青蛙眼。
这个样子,可不能见人。
于是,卫洛坐在chuáng上,暗自运功一周天。半时辰后,她再照镜时,镜中人秀美绝伦,眼神清亮,一切恢复如初。
卫洛想起了昨晚上,殷允说过的要陪她买衣服的事。连忙洗漱了,易成一个长相清秀的普通姑娘后,便急急地跑到院落中。
院落中空空dàngdàng的,根本看不到啥人。卫洛转头看向殷允的寝房处,侧耳听了听。到了宗师级的高手,呼吸声已极为微弱了,卫洛听了一会,都不能肯定他有没有起chuáng。
她站在原地,不知不觉中嘟起了嘴,大眼巴巴地瞅向那寝房处。
正当她越望嘴巴嘟得越高时,突然小手一暖,却是被一人握住!
卫洛嗖地一声,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便看到殷允转头望着另一侧,忍着笑说道:“等久了?且行。”
卫洛恩了一声。
她狐疑地瞅着殷允,总觉得他这一次的笑容,有点忍俊不禁,与往常有点不同。
两人出了院门时,殷允递给她一顶纱帽,他自己也戴上了一顶斗笠。
因为临近新chūn祭的缘故,这个时候的街道中热闹非凡。方圆数十里的村民,游侠,以及权贵,都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城中,购置各种物事。
越城中,与卫洛两人这般,手牵着手的青年男女不计其数。本来,自楚地以南的大小诸国,都受了楚人影响,民风相当豪放。这种手牵着手行走,压根啥也不是。
毕竟时人开放,男女一对上眼,多是直接芶合了。
殷允与多数男人一样,没有逛街的想法,他带着卫洛,直接来到了一家店铺里,买了一匹淡紫,一匹素白的布料后,又带着她来到另一家店铺,指着越城中流行的裳服样,要求各做三套。
弄完这些,他直接牵着卫洛的手,便向家里赶回。卫洛一边走,一边双眼巴巴地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两人回到院落时,剑咎也回来了。他带来了新chūn祭所需要的三牺和盐,粮食。
第五卷凤翔云天第二百五十章新chūn祭
转眼,新chūn祭到了。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从有历史以来,这新chūn祭,便是所有节日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卫洛在薄雾刚起,晨光刚现时,被殷允唤醒。
她穿着新做好的淡紫长袍,梳着时下流行的头。这种发型,与后世的有点相似,也是长发披垂,只在额头系一根系带。不过别的越地女人,都喜欢在左右两颊涂上赭和石墨。脸上涂了这两种颜色,再加上唇上的胭指,整个人便有了一种巫气。
而巫气,是楚地流行的,喜欢的。
卫洛刚刚出门,想了想,又回到房中把自己打扮得普通一点后,再走出来。
她走出来时,剑咎和殷允,都穿着新制的裳服,跪倒在大门外靠近街道处。在两个人的身前,摆着由三张几拼成的大桌子。几上面,呈放着新鲜的,热腾腾的米饭,这米饭共有四碗。米饭的旁边,是一整只的烧好的羊头,牛头,马头!这三牲,时人叫做太牢。另外还有一些鹿脯、兔ròu、黍汤、梁饭、枣子、榛子,栗子,白饼。
卫洛疑惑地看着那牛头马头,特别是看向那马头,她能认得出来,这是一匹二岁的黑鬃黑尾红马身上的。
据她所知,一般的人家,是供不起这样的祭品,最多也就是供一供羊头罢了。牛还不算什么,如马头,那是昂贵之极,也尊贵之极的物品。
按时人的理解,这已是很尊贵的祭祀了。
卫洛来到两人身后。她略侧了侧,在殷允的下方跪下。
这一天早上,有一点雾气,天空中寒气十分浓厚,只差没有下雪。
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一阵鼓声从正街处传来。那鼓声越来越近,间中伴有琴瑟等音。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一队穿着糙鞋,头上戴着竹冠,额上和两颊各用赭和墨,绘着古怪图案的中年人在一个老头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这伙人的两旁,是一队乐者,这乐器有钟、磐、琴、瑟、凤箫、龙笛、笙、损,所奏的音乐,中正平和中,透着淡淡喜悦,这乐音卫洛听过,叫《昭平》。
令卫洛好奇的是,这乐音中,有鼓声。
卫洛知道,鼓,在这个时代可是尊贵的,是帝王诸侯才能享用的乐器。就算楚熊问鼎,导致礼乐不再像以前那么尊贵,可这鼓声,依然很难在民间听到。
想来,今天是新chūn祭,一切自是不同。
三声鼓声,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老头手一挥,在令得众人止步后,他大步来到三人身前。
他来到殷允的面前,略略退后三步后,跪下来,朝着那几上的三牲,双手向前平平伸出,平平落下,额头点地。
老头连行了三礼后,并没有站起。他只是直起腰身。
老头一直起腰身,殷允两人也坐直了。
那老头盯着跪在当中,最前面位置的殷允,严肃地问道:“君祖上何人,竟以马头祭祀?”
殷允严肃地看着他,朗声回道:“我祖商契!”
他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地往来。连同那些鼓乐chuī损的乐师在内,竟是齐刷刷地向殷允躬身行了一礼!
商契,是商的开国帝王。没有想到这殷允,竟是殷商正统。
那老头得到了殷允的这个回答后,双手前伸,再次平平拜伏于地。这一礼,这老头是冲着殷允本人行的,而殷允此时,坐得笔直端直,生生地受了老头这一礼。
卫洛不知道,这老头,却是周室远房宗亲,身份十分高贵,能让他行如此大礼的,也只有上古几个帝王,以及夏商的正统后嗣。
老头行了一个大礼后,坐直身子,在《昭平》清乐中,再次问道:
“君可有子?”
他这话一出,殷允脸露愧色。
他向后移出两步,头一低,说道:“无!”
“怎可无子?你的妇人何在?”
那老头咄咄问出两句后,殷允已是以头点地,一脸羞愧的再不抬头。
那老头也不再问,他转头看向剑咎,问道:“君祖上何人?”
剑咎移着榻,向后退出两步,他双手前伸,朝着那老头平平地行了一个大礼后,严肃地说道:“我实孤儿,不知何人为祖,何人为父!”
那老头长叹一声,再不言语。
他缓缓退后,站起,他端过几上的一杯祭酒,纵声长歌起来。
老头所唱的歌单调十分古怪,全部由单音节组成,卫洛听了听,仿佛是,‘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惠肴蒸兮兰藉,莫挂酒兮椒浆。’
这支歌,单调很古怪,很有楚风巫音的味道。与卫洛在齐晋两地听到的歌调大不相同。
长歌一曲后,那老头转身,离去。
随着那老头转身,所有的人也跟着转身,乐音越去越远。
他们身影一离开视野,殷允和剑咎便站了起来,抬着那奉着祭品的几,大步向院中走回。
卫洛袖着手跟在他们身后,并没有上前帮忙。因为,她是妇人,她是没有资格碰这些祭品的。
这祭品一抬回,便可享用。三头大动物,再加上其余的酒ròu,够三人吃上一阵的了。
当天晚上,城中灯火通明,一夜都是焰火腾腾。越人们在腰间围着细鼓,整整敲打了一夜。鼓声中,有不少巫被众人用竹椅抬起,抬在头顶游行。
在众人头顶的巫,纵声长歌,下面的游侠剑客,在巫的歌声中,一一抽出长剑,以手拍着剑面,脚踩着舞拍,跟着巫合唱。
第二天,卫洛照样天没亮便起来了。
这一天是大年初一。昨天晚上的鼓声,是逐邪辞秽,而今天一大早,百姓们就要迎新纳福了。
天刚蒙蒙亮,梳洗一新,依然易容,掩去了艳色的卫洛,在殷允和剑咎的带领下,向着城南的胥河走去。
当他们到达时,胥河两岸,已跪满了人。
殷允身份高贵,他带着两人,径直来到最前面跪下。
他们刚刚跪下,一阵鼓声便远远传来。
卫洛抬头一看,只见一条由舟排组成的长河,出现在河水中。这舟排分成两队,一队在河那边,一队在河这边。第一队,都有四十九只舟排。
每一个舟排中,站着九个大汉。其中两人撑舟,二人在前,二人在后,中间三人围着一个竹萎而立。那竹萎中,是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52书库推荐浏览: 林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