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胤禩似真似假的玩笑话,胤禛却忽然忡怔起来。
如此说来,确是自己耽搁了他吧,年轻俊秀,温文沉稳的廉郡王,京城谁不想与之结亲,即便不是冲着继福晋的位子,八旗大姓里想当着府里侧福晋,庶福晋的,只怕也大有人在吧,若不是有自己在,若不是他顾忌自己的感受,又怎会这么多年下来,府里只有一个弘旺?
想及此,胤禛忍着心头难受,低低叹了口气:“是我误了你……你多纳些人进府吧,也好开枝散叶,让良妃娘娘九泉之下得以安心。”
“我若想妻妾满堂,何至于今日府里冷冷清清?”见他自责模样,胤禩心头一暖,也叹道:“你无须多虑,如今我也暂时不想这些,眼下之患,更不是你我的私情,而在于朝堂之上。”
他虽没有上朝议事,但人脉颇广,与岳父马齐、佟国维并没有断了联系,再者胤禛、胤俄等人也会时常与他讨论,听他的意见,是以胤禛听到他提及朝政,便停住话头,凝神听了起来。
“西北不宁,怕随时都有可能兴兵西征,届时十四掌管兵部,自然得天独厚,而后宫那边,他又得了德妃娘娘宠爱,兄弟中,老九财力雄厚,也依附于他,十四的内眷,嫡福晋完颜氏、侧福晋舒舒觉罗氏,皆是著姓大族,党同他的朝中大臣,自然也会不少。”
这段分析,无疑将十四明明白白地摆在胤禛的对手位置上。
胤禛心头五味杂陈,喜的是十四这么多年来的拉拢,胤禩依旧不为所动,站在他这一边,忧的是老爷子对十四的圣眷日盛,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兄弟,甚至是如今形同影子一般的太子,怒的是自己与十四同胞所出,德妃眼里,却始终只有一个儿子。
“但老爷子先前不是曾提过明年将巡幸江南么?”他微微皱眉,忽而想起这事。
“这就要看在皇阿玛心目中,是巡幸重要,还是西北重要了。”胤禩摇摇头,“无论是何者,户部都是个冤大头。”
胤禛冷冷一笑,嘴角勾起自嘲苦涩的弧度。无论六部,还是亲兄弟,乃至老爷子,都将户部当成了摇钱树一般,只管伸手要钱,却从来不操心钱从哪来,眼看国库空虚,甭说巡幸江南、出兵西北,只怕连寻常的赈灾粮饷都拿不大出来,偏生当今皇上爱面子,连着给几省免了赋税,虽说于民有利,但如此一来,税收更是大大减少,以致于入不敷出。
“账册明明白白放在哪里,再要钱,我也生不出来!”胤禛有些气闷,冷笑道:“老爷子不满意,就让他的爱子去管户部好了。”
胤禩知他说的不过是气话,也不劝阻,只沉吟道:“我曾查过户部账册,发现国库亏空,除了用兵、治河、赈灾之外,大半还来自于官员的举债吧。”
胤禛点点头:“京官、地方官员等举债者不计其数,宗室不入八分辅国公以上,地方者,则是以江南三大织造为首,总计怕有上千万两,老爷子近些年御下宽容,对老臣更是优恤,这些人便一个个顺着竿子往上爬。”
“若是这些人能将债清了,户部也能解一时之忧。”指节敲着桌面,胤禩轻轻道。
但这又谈何容易,京城这些八旗王公暂且不论,单单江南三大织造,看似官位不高,却是皇帝亲信心腹,哪个都轻动不得。
胤禛闻言一动,却是几番思量,暗自记在心头,以致于后来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这是后话了。
胤禛一走,胤禩脸一沉,朝对面树木葱郁处道。
一片衣角自树后闪现,慢吞吞挪了过来,胖乎乎的包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阿玛。”
“非礼勿听,偷听大人说话,罚你三天不准吃蜜饯了。”
包子脸闻言全皱在一堆,扭股糖似的扭来扭去的身躯也不动了,乖乖站在原地垂头作反省状。
这招还真好用,胤禩暗道,面上依旧严肃。“你躲在树后做什么?”
“奶娘说要午睡,我想和阿玛一起,阿玛不睡,宝宝也不睡。”声音虽还稚气,却已经说得有条有理。
胤禩忍不住笑了,敲敲他的额头道:“过几年你大些,也要去上书房念书了,若是再这么黏着阿玛,只怕要被其他兄弟笑话。”
弘旺似懂非懂,只是把头埋进胤禩怀里,小手环住他。
这孩子自额娘去世之后,便分外痴缠。胤禩暗叹了口气。
只听弘旺道:“阿玛,四伯是不是不高兴?”
胤禩摸摸他的头,奇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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