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可一走了之,不顾这部落里偏信假象的村民,因为一切都只是他们自作自受。但——
段无迹仍旧眺望远方,嗅着空气中海水的咸味,道:
“走了多没意思。”
天高海阔,月光粼粼,颀长的身影屹立在苍穹之下,江山之间,远看只一抹月白的小点儿,却是某人印在心头的江山画卷。
如此良辰美景,怎忍心辜负?
邵慕白正烤着鱼,听了段无迹的话,望着火焰的眼神不由得温柔了一些。唇角扬起,道:
“我也这样想的。没想到咱们还心照不宣了。”
段无迹冷冷一哼,道:“那狗官骂了本少主,我岂能让他逃了?”
虽然二人的重点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要揭穿这画皮妖怪的□□。
邵慕白将木棍上的海鱼翻了个面,道:“说的是,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让宛姜人相信咱们,随后,再在此基础上拆穿道士和那狗官。”
他将两条鱼放在鼻前一嗅,甚是满意。“嗯~鱼好了,下来吃罢。”
段无迹从水天交界处收回目光,三两步从礁石下来,接过其中一条。
邵慕白待他吃了一口,迫不及待问:“味道怎么样?”
段无迹咀嚼两下,道:“不错。”
邵慕白欣喜:“那便是很好吃了!”
段无迹面无表情,“如果这样想会让你舒服些,我没有意见。”
他居然没有骂他!
邵慕白惊且喜,往他那边凑了一些,深情款款道:
“无迹,都说要抓一个人的心,先得抓住他的胃。如今我将你的胃抓住了,你的心何时给我呀?”
段无迹一顿,耳根一下子红了,“无缘无故的,你又发什么神经!”
邵慕白的眼神从他的耳根转移到眼睛,“我没有发神经,我是真的爱你。今日,我们遭千夫所指,那些人围着我,恨不得把我的皮都生扒下来。只有你一直与我站在一起,那一刻,我觉得很踏实。”
他的这番话纯朴简单,没有那些天上地下的誓言,就像一碗温水,将冰块渐渐融化。
段无迹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般,痒痒的。他觉得怪异,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愫,而且,跟父亲和兄长的还有些不一样。
究竟哪儿不一样呢......他说不清楚......
他心里窘迫,但碍于面子,他便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将这芜杂的情绪掩藏,转移注意力,接着之前谈到的话问:
“说,说到今日,那狗官的反应也确实很怪。毅然决然就认定咱们是骗子,那,有没有可能那道士织了一张大网,那狗官其实也被骗了?”
唉,情爱的当下活生生被扭转了话题,邵慕白自然心里不舒服。但段无迹一向不解风情,他也已经习惯了。于是放下告白,依着小魔头的意思,顺着正事继续往下分析。
“嗯......是有这个可能,但我总觉得不像。”
“哪儿不像?”
两人正商议着,蓦然,身旁传来一个缥缈不定的声音:
“——他们是骗子......”
那声音小小的,很是稚嫩,散在半空中漂浮不定,如清晨的雾水一般。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礁石底部,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一岁左右的小鬼,正眼巴巴盯着他们手里的海鱼。那孩子的眼睛亮亮,只可惜小小年纪就夭折了,若还活着,指定是讨大人喜欢的好孩子。
段无迹向来喜欢孩子(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他微微转身,面朝那小鬼,问:
“你为何这样说?”
小鬼飘近,指了指他手里的烤鱼,脆生生道:“你让我吃鱼,我就告诉你。”
段无迹将棍子递过去,道:“都是你的。”
那小鬼伸手一探,取回一个跟段无迹手里一模一样的半透明的鱼过去——那是鬼的食物。
他欣喜不已,哇的一下扎进鱼肉中。他尚未满一岁,但是做鬼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人话,并且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在冥界,生死簿是不会收录未满周岁的孩子的。也就是说,只要未满周岁,那么他便不会被鬼差带走,终年游荡在阳间,做孤魂野鬼。若运气好,守在死去的地方,刚好碰到替死鬼飘过,便能将他套锁在死去之地,自己魂归阴间,留那替死鬼在阳界弥留。
显然,眼前的这个小鬼没有找替死鬼的想法,反而游山玩水一般,四处玩耍。他白日将事情的经过看了七七八八,觉得宛姜的人愚钝了这么久,终于有两个拎得清的出现。觉得他们挺有意思,又生得面善,他便大胆过来,向他们要鱼吃。
段无迹静静等着,经过秋阳城的一遭经历,他现在询问消息时脾气好多了,居然愿意等待。
他问大快朵颐的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毫不犹豫道:“我没有名字,我生下来就死了,还没来得及睁眼呢。”
他的手尚不是很灵活,于是吃肉都是直接啃,待鱼肉啃了好几块了,他又转头去啃一旁的野果子。全程不怎么用手,这吃法大抵是跟山上的野狼学的。
“不过我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叫‘小光’,因为我想下辈子做人的时候,其他的先别说,先让我见见光。我还没体会过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呢。”
段无迹一哂——他好像开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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