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迹,我要食言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柔软,仿佛正与情人在被窝里耳鬓厮磨。
——邵慕白,我什么都不会,心机还这么深,除了你,没人养得活。
——等我回来养你。
这话传遍天界的每一个角落,钻进段无迹耳膜的时候,他愣怔了一下,靠在仙鹤身上的身子陡然瘫了,好半晌,才拼着一口气爬到浮石边缘,探着身子往下望。
“呜——”
似乎感受到他的伤痛,仙鹤发出一声悲鸣。
段无迹的喉头颤个不停,喑哑着乞求:
“别丢下我......”
但他太虚弱了,连呼吸都只靠着蓬莱仙翁才能勉强维续,声音只如喉咙受伤的杜鹃,声声卑微,字字泣血。
只见,海上那人陡然化身一道血红的刀光,径直冲向东皇归一,毫不顿留。
苍穹黯淡,四海悲歌。
只听“轰”的一声,那道锋利的血光穿透东皇归一的身体,骇然炸裂,如寂静夜空陡然裂开的闪电。四颗泪丹悉数成了粉末,属于白祭的那颗存活上万年的大神丹,自然也没能幸免。
段无迹呕出一口猩红,眼前一黑,从浮石上径直摔了下去。
仙鹤有情,连忙展翅追去,在离海面只有寸许的地方,堪堪将人接住,顺着飞行的惯性沿着海平面滑行。
暗空中,那场浩大的爆炸生出了万丈光芒,宛如盛世长街的烟火,刺破深重幽黑的乌云,耀眼醒目。
须臾之间,积压在九重天的云雾腾然散去,照下白日的温热光辉。
泱泱六界,重见天日。
大神丹化成一堆轻飘飘的沙粒,随着清风飘散,散着散着,沙粒变成灰尘,变成微光,再然后,便再也瞧不着了,烟消云散。
在还未褪去的烟火的光束中,有人唏嘘,有人叹惋,有人哭泣,却有一人安静悄然,未说一个字。
瘦削的身子躺在仙鹤背上,像极了折断骨架的纸鸢,漂亮却脆弱。他的左眼尾部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在未有拭去的泪花中更加耀眼,宛如刚从贝壳孵育出来的珍珠。
大神丹的流光顺着东风飞到他身旁,绕着他扬起的衣袂飞舞,如天女指尖飞出的花瓣一般,缱绻流连,似乎很是不舍。薄似蝉翼的衣衫歇在他的脸颊,连带着,尘埃也得以亲吻那寸肌理。
在他弥留的最后时刻,曾抚过他的脸。
仙鹤贴着大海遨游,无声地扇动翅羽,承载着死亡与重生的光,在染了微红的天地之间,只宛如一根纤细羽毛,轻轻缓缓地飘漾。
海风徐徐,发出海螺一般的舒缓温柔的声音,似浣纱女婉转的歌谣。
第113章 初见
安寰帝八百年,鬼祖东皇归一力图造反,倾动冥界之所有攻上天庭,手段狠戾,野心滔天。幸,上神白祭挺身而出,杀鬼祖,灭乱鬼,铲除六界之大患,还天下太平。
然,鬼祖之狡猾狠辣,非常人可比。遂,白祭以泪丹同宗之身与其同归于尽,壮烈就义。
后有言,白祭虽灰飞烟灭,三魂六魄中却有一魄未散。后被蓬莱仙翁寻至,寄引一棵仙树种下,倚仗仙树之仙气存活,凝聚魂魄,再生成神。
当然了,这只是传说,不知真假。
如今只过去一百年,就算是真的,白祭尚存一魄,要想彻底复活,起码还得再有一千年。
蓬莱是天界最大的一处仙岛,方圆几千里,绿草幽幽。它悬浮在天庭外九十万里的高空,远离尘嚣,远离纷争,是天界的世外桃源。
仙岛周边还有许多悬浮的石头,有些能容纳一座宫殿,有的却只够站两个人。而这些大大小小的浮石,每一块都是蓬莱仙翁的掌上明珠,尤其是最远的那一块,染着红霞颜色的浮石。
当年,他在这里种下一颗种子,让其生长为树,又再修炼成仙,视若亲生嫡孙。
如今,红石上仍旧种着一棵树,不过却不是他小老儿的孙子了,而是那个拯救了六界的英雄——白祭。
朝霞将蓬莱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浅尝辄止,朦朦胧胧,远看只以为罩了一层轻纱,宛如大漠歌女遮在眸前的丝巾,三分美丽,七分动人。但比这都勾人心魄的是——
靠在树下的那个能让所有目光都愣怔的人。
他穿着几乎褪干净的青色衣裳,闭眸小憩,睫羽如蝴蝶一般歇在他的眼睑,安静极了。他的容貌跟衣裳的颜色很近,都是清冷且又孤高的。而这样一幅高岭之花的冰冷之相,却独独被眼尾的一颗朱砂痣打碎,像烫了一个洞似的,它红颜,耀眼,如夜空中独此一只的孔明灯,既添了一抹光,又不搅扰夜的静谧。
此人,便是这样一个集两者为一身的,绝色。
“云起仙君。”
远处蓦然传来一声呼唤,让这小憩的人睁开眼睛。
他循着声音望去,眼中冷若高山的积雪,瞧不出一丝波澜。
司序上仙驾着祥云赶来,施施然拱手,问:“明日的蟠桃盛会,仙君可要去赴宴?”
被叫的人扶着树干起身,垂下的衣袖从浮石表面掠过,拂散语气淡淡:“我改名号了。”
司序上仙这才想起来,脸上染了一抹愧意,笑着颔首道:“是,小仙疏忽了。该唤‘无迹仙君’才是。”
自从眼前这位去凡间历了一世劫,回来便从“云起”改为“无迹”了。只是仙友们唤“云起”习惯了,总是纠正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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