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庄却是直接听出了段无迹的弦外之音,沉下脸质问:“你是不满意这桩亲事,还是不满意为父?”
段无迹默了默,抬眸,道:“我不满意被支配的亲事。”
以及,支配亲事的父亲。
段无迹便是这样的性子,不会绕弯子说漂亮话,他要么不说,既然说了,就不会违背心意。
若是只有段如风,必然是要好言相劝,或者直接依照他的意思,婉言拒绝洛家。
然则今日,他面对的是段庄,那个掌控了平教数十年,跟段无迹的性子一样,不会妥协。
而段无迹方才的话,无疑触了他的逆鳞。
“放肆!”
段庄发怒,虽没有暴跳如雷,仍旧负手站在那里,却让人感到扑面而来的怒火和压迫。
“这是你对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何为支配?洛家名满天下,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往里钻,你白捡了这个便宜,洛家没挑拣你,你反倒不满上了?”
一番话如夏夜惊雷,劈头盖脸往下砸。堂内霎时一片寂静,四周的下人缩脖躬腰站着,只敢轻微呼吸。
段无迹在雷电交加中抬眸,冷漠如霜。
“父亲错了,儿子不是挑拣洛小姐,也自认为配不上她。何况,父亲怎么就认为,儿子与洛小姐一定般配?”
顿了顿,又问:“算过命格了么?”
依照八川大陆的习俗,双方成亲,是一定要请巫师算命格的,若是命格不契合,即便爱得死去活来,最后也只剩死去活来,没有爱。好一些的,一纸休书断绝夫妻关系,差一些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一旁的段如风很是不解,命格这东西,信便有,不信便无。段无迹平时对这些东西看也不看,很是不屑。为何今日会在这节骨眼提这茬?
一旁的洛宾倒是被提醒了,道:“贤侄这话倒是不错,咱们尽顾着谈论亲事,倒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环。”
段庄看了眼段无迹笃定的眼神,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但骑虎难下,算命格又确实是谈婚论嫁最重要的一关,于是也没反对,让人请巫师去了。
然则,思及夜色已深,段庄便让众人先行休息,待明日晌午再请巫师出来算命格。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待巫师点了青灯,写了八字,将手掌大小的龟壳摇了许久,卦象出来那一刻,他的脸色比青灯还青。
几个人围在一旁,对着看不懂的卦象一头雾水。
段庄问:“大师,此卦如何?”
巫师道行很高,将卦象看了又看,讳莫如深的眼睛逐渐清晰,道:“段教主,洛庄主,恕我直言,此亲,不宜结。”
这话一落地,段无迹终于心口一松,紧握的拳头展开,周身都放松了。
段庄疑惑,“为何?”
巫师道:“小公子的命格太过坎坷。一生伴随凶险,乃薄命之相。若要成亲,得寻个功德深厚之人,消灾免难。洛小姐的功德,恐怕不够。”
他又将话翻来覆去解释了好几遍,每一遍的结果都是“此亲不宜结”,来来去去许久,才终于打消了段洛二人联姻的打算。
一来,命格不好的是段无迹,段庄也不好硬着头皮非要结亲,坑害人家女儿。
二来,洛宾委实是个女儿奴,宠女儿宠得不得了,之前觉得段庄家大业大,虽顶了个“魔教”的名头,在武林中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听。但平教自段庄接手以来,一直无人敢动,教众反而越来越多。他觉得女儿嫁过来,必定享福享乐,但奈何段无迹命格太薄,是个克妻的主,说什么也不会让女儿嫁给他。
所以,二人虽表面仍旧笑嘻嘻地打着官腔,内心其实早有了打算。
段如风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说得正欢,便也没插话打扰,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段无迹一眼——看不出来,他这弟弟虽然木讷冰冷,小算盘打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从昨晚到现在,说的话不过三两句,却顺利抽身而出。
失敬,真是失敬!
“你是不是自己偷偷去算过命格?怎的就把宝全押这个上面了?”
事后,段如风质问道。
段无迹道:“没有。”
“那还真是怪异,你没算过,又怎知卦象一出,父亲大人就会撤亲?”
段无迹侧首,望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思虑飘到远处,喃喃道:“我只是在赌。”
赌邵慕白不经意的那一句“你的命格不好,我得好好疼你”,有几分真。
第21章 征途
“客官,天快黑了,您还赶路吗?”
城外,晚霞灼灼,烧红了西方的半边天。夕阳悬在远处山头,橙红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几只飞鸟。
城门口的客栈立了两匹马,一棕一白。邵慕白翘着二郎腿躺在棕色那匹的马背上,似睡似醒。
“天黑了不好走,不如客官在小站住上一晚,明儿天亮了再动身?”
客栈的掌柜笑嘻嘻迎上来,询问邵慕白。
邵慕白咬着一根稗草,看上去很是悠闲,当然,也只是看上去。
“不急。”
身下的马儿不安地动了动,被他呵斥一声,安静了。
他自打天亮就在这儿了,跟店家买了两匹不错的骏马,一直等着。
他出手大方,又为人随和,店家便时不时关切他两句。但他从早问到晚,这人始终只有一句“不急”,反而弄得他这局外人有几分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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