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心里悲悯,慰藉道:“害公子的人会亲自尝到报应,即便此生不报,也会报在来世。老天有眼,自会清算清楚,公子不用思虑太多。”
邵慕白想到什么,一下子笑了,“我如今这样,兴许也是报应轮回。”
邵慕白低哑着嗓子道:“我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我倾覆真心,我却听信小人谗言,误会于他。将他推进深渊的最后那双手,是我,现在报应不爽,也是我。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小厮见他心如死灰,仿佛被蒙在鼓里许多年才幡然解开骗局一般,心里又恨又悔。
于是也于心不忍,透露了一点点:“公子,小的身份低微,委实不敢多言。您有什么话......还是直接问教主罢。”
“教主”二字一下子刺进邵慕白的耳朵,眼神陡然有了焦距,定定看着小厮。
“你说教主?你说救我之人是,是......”
他没将名字唤出口,那扎根在他心底的三个字,交织了他太多的愧疚——
段无迹。
魔教教主。
他误会了一生的人。
从前,段无迹说起自己的名字,总伴着一句话:“风过无痕,人过无迹,这是我爹的意思,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段无迹就是这样一个了无痕迹,又了无牵挂的人,他做什么,说什么,向来都顺从自己的心意。冷冷冰冰,毫无热血。
乃至后来,他定定看着自己,说:
“邵慕白,我在这浮世走一回,唯一的痕迹,就是你。”
那时,邵慕白却并未在意,只觉得他在扯谎。
他听了小厮的话,缓了许久,澎湃的心情才勉强压住。半晌后,他抬眼,望着畏首畏尾的小厮,提了几分气力,堪堪问:
“既是他,你为何不敢说?他脾气虽冷,却不会迁怒无辜之人。何况你对我有恩,来日即便他询问于我,我也会不会将你透露出去。”
小厮却只是摇头,眼中哀痛,道:“教主自从瘫痪之后,心情一直阴晴不定,跟变了个人似的。这......公子您,合该是最清楚的。”
回忆霎时涌上心头,邵慕白的眼睛染上愧色,低下眸子,“是我害的他。”
小厮往前一步,“公子,您既然挂心教主。那么来日再见到他时,还请您心平气和些,莫再说那些伤他的话了,这么些年,他——”
他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窗外一个冷冽的声音打断:
“——亦竹,退下。”
他的音色清冷,没有起伏,不急不缓,如飘进闹市的一片雪花,体积虽小,却能径直吹进人心,将血液冻得冰凉。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徒徒让邵慕白的眼睛陡然一亮,他挣扎着坐起身,望向那扇狭小的木门——
这个声音,只能是他!
名为亦竹的小厮低眉顺眼地退出去,须臾之后,进来一个坐着轮椅的人。
他一身青白,腰间一条淡湖色腰封,极冷的颜色,衬得他气质更寒。额前的一双眉毛浅淡,皮相单薄细腻,眼眸仿若一碗凉水,没有感情却很是凌厉。只随便一眼,都透着雪打霜劈的寒。
偏偏左眼眼尾的一粒朱砂痣,丹红冶冶,聚集了所有光亮,将这周身的清冷烫了个洞,如浩瀚暗夜中的一点孔明灯,给这人添了几分烟火气。
这进来的,正是方才二人谈论的,亦是他一直亏欠的那人——段无迹。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段无迹终于打破沉寂:
“能起身了,甚好。”
分明是关心的话,却被他说得毫无温度,语调还没谈论天气时有波澜。
邵慕白定定看着他,眸子不停颤抖,这个他思慕了五年的人,梦到过无数次却越来越模糊的人,就这样岁月静好地在他跟前。
他以为岁月荏苒,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却不想还是有机会。
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竟不知先说哪个。邵慕白左右看了看,眼神飘忽,最后落到段无迹手腕的绷带,眼中一痛。
“你,你受伤了?”
一句话抛出去没有回答,屋内悄然,只有刮进窗缝的阴恻恻的寒风。
邵慕白顿了顿,强行敛了情绪,狼狈着放慢语调,问:
“外面情况如何了?武林的人攻上来了么?你一反武林救下我,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平教即便势力不低,但也不是整个武林的对手。
段无迹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关切,嘴角动了动,“与其担心平教,你倒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丢出这句警告,他便没打算顿留。左手在轮子的中心一扣,轮椅左侧便定在地上,右手再握着另一侧的轮子一转,轮椅便调转了方向,背对邵慕白,朝门边走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主人十分熟练,但这份熟练落进邵慕白的眼睛,却在他心头剜了一片肉——从前,段无迹的腿功独步天下,无人能及。
喉间当即涌出一口血腥,邵慕白强行咽了下去:
“无迹!”
趁人离开之前,他将人叫住。
果然,轮椅顿了顿,没有往前走。
邵慕白的喉咙不断地抖,一时词穷,“你不计前嫌救我......谢谢。”
五年前,段无迹离开漠堡,亲手拔出自己体内的匕首刺进邵慕白的胸膛。
当时,他眼睛里全是冰,只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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