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沿,沿沿……”
周晏城恍恍惚惚又回到了何沿死的那一天。
何沿说完分手就再也不肯接听他的电话,他一边开着车一边不停拨打,直到那头终于有人接听,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直白道:“喂?你是这个手机号码的家属吗?他出车祸了,你赶紧过来吧,在京大门前的公家车站牌旁……”
那一瞬间周晏城如同被人抽干了全身的血液,他的大脑里空白一片,像是被人狠抡了一棍子眼前直冒金星,他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指节全都泛起了青白色,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只是猛力狠踩脚下油门。
他想着今天是愚人节,一定是何沿给他做的恶作剧,他心里又气恼又无奈,决定一会见到了那个小家伙要狠狠惩罚他,这个恶作剧太过头了,他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他必须警告何沿再也不能这么玩,这会要了他的命……
他超过一辆又一辆车,沿路的测速相机不断闪动,也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连警车都跟在他身后呼啸着,到了京大的那条路上,车子就被堵住了,他跳下车连车门都没有甩上就在街道上一路狂奔,直到看到前面许多人围堵在一起,地面上还有殷红的液体缓缓流淌着。
周晏城停住了脚步。
他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从脚底直往上蹿,连心口都似乎被冻结一般,耳朵里嗡嗡作响,犹如有人拿了一个重锤狠敲了他的脑袋。
人是有预感的,周晏城预感到前方是他不能接受的场景。
一直追着他的交警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两个交警一人一边钳住他的胳膊,周晏城像是触电一般,猛然惊醒,他一拳打倒了一个交警,又去踹翻另一个。
原本因为车祸附近就有许多警察,见此都围了上来,几个人合力把周晏城扑倒,把他的脸狠狠按在地上,将他的双手反扣在背后,也就是这个时候,周晏城终于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不远处横倒在地上的……何沿。
何沿俯身趴在那里,然而他身上的衣服是早上出门前被周晏城扒下来过一次的,周晏城记得特别清楚,浅蓝色的格子衬衫,他的西装里也套着一件同色不同款的衬衫。
他的脸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许久之后,发出犹如野兽受伤后低低的嘶吼。
周晏城忽然发疯一样挣扎着,要甩开压制住他的警察,他不记得自己喊了什么,警察确实都放开了他,周晏城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何沿的身边,他只记得自己把何沿的头抱起,何沿的鼻孔,嘴里,耳朵里,疯狂地涌出血液,他慌乱地擦拭,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何沿身上,用自己的衬衣袖子抹他脸上的血。
有人蹲在他身边说:“……横穿马路……当场死亡……节哀……”
周晏城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他只是抱着何沿,擦着他的脸,用破碎的声音责备的语气说道:“何沿,你干什么呢?你看你这个样子,真难看,你在我面前横得跟头小公牛一样,怎么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狼狈呢?你真是丑死了……”
“你醒醒,醒醒……”
“回家了,何沿,跟我回家了……”
“起风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何沿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大布娃娃,他向来高昂的头颅软软垂在周晏城的臂弯,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紧紧闭合,周晏城的眼泪疯狂落在他的脸上,泪水冲刷着何沿脸上的血污,汩汩而流。
“何沿,何沿,你怎么睡了呢……”
“我怎么把你弄碎了呢……”
周晏城把何沿横抱起来的时候,脚下打了个趔趄,他粗喘道:“你可真够重的,回去得减肥了,抱着我的脖子,你这样我抱得很吃力,笨死了……”
围观的人看到这个情景终于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如果是平时看到两个基佬,总有人要说几句闲话,但是这个时刻,周晏城这个样子,只让人觉得悲凉。
无限的,席卷天地的悲凉。
那个狂风大作的下午,枯枝残叶飞得他满头满脸,周晏城抱着何沿破碎的身体,一步一步茫然地走在天昏地暗的街道上。
空气中似乎都满布冰刃,每一次呼吸都是彻骨的冰冻和入髓的疼痛,他的身体猛烈震颤了一下,一口鲜血生生从胸腔里涌出,再喷吐出来,与何沿的斑斑血痕混迹一处。
脚下一软,他如同被抽去了腿骨一般跪倒在地,何沿依然被他紧紧箍在双臂间。
“沿沿,沿沿……”
周晏城贴着何沿的脸,他的胸口疼得快要爆.炸开。
“你睁开眼看看我……我疼啊……”
他撕裂的低吼声引起自己阵阵呛咳,每一声咳嗽都伴随着更多的血迹蔓延,从他的嘴角溢出,沿着下颌滴落。
“你看看我……我还没有告诉你……”
他又呕出一口血。
他有满满的喜欢和爱恋,无尽的后悔和愧疚,铺天盖地的悲怆和疼痛,都无法再诉说。
他整个人的身体意识神智灵魂都被活生生撕裂,一寸寸,一条条,眼前忽然天旋地转,天幕被撕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大地塌陷下去,他只想抱着何沿一起,沉入这万劫不复。
周晏城是亲手给何沿换的衣服,手指一寸一寸摸过这个人的脸,他的每一寸肌肤,周晏城的嘴唇贴着何沿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嘴唇,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断了吗?为了摆脱我你就死吗?你是不是傻逼啊?”他给何沿扣上新衬衣的扣子,扣一颗就问一句“你说你是不是傻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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