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庄舒容径自离开。
房间里只剩“闻鹤西”和“睡着”的周嘉洛,还有阳光和微风。
江知宴缓缓靠近,坐到床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周嘉洛的手。
他的手那么凉,就好像十五岁那年妈妈的手。
一瞬间,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闻鹤西的悲伤和江知宴的悲伤重叠在一起,分不清,道不明,江知宴恍惚觉得,闻鹤西也在这具身体里,和他共享着喜怒哀乐。
江知宴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十分钟,一句话也没说。
佣人来敲门,请他离开,江知宴点点头,看着周嘉洛轻声说:“祝你和闻鹤西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来生,一路走好。”
下了楼,客厅里空荡荡的,庄舒容不在。
江知宴没有停留,径自离开。
刚出周家大门,手机响起来。
是楚修。
“喂,修哥。”江知宴接听。
“你还好吗?”楚修问。
“我没事,”江知宴说,“我刚从周家出来,正准备回家。”
“周嘉洛他妈没有为难你吧?”楚修又问。
“没有,她……”江知宴顿了下,“她也挺可怜的。”
楚修说:“到家给我打电话。”
江知宴“嗯”了声,挂了电话。
他看着空荡荡的马路,有点发愁,这里这么偏僻,怎么打车啊?
只能碰碰运气了,他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暗自惴惴,祈祷着千万不要碰上孔瑛或者闻鹿南。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没走多远,一辆高级轿车停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江知宴心里“咯噔”一声,正要往旁边躲,就看见从后座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用不太确定地语气喊了一声:“鹤西?”
江知宴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男人正是闻鹤西的亲生父亲周海鸿,楚修给他看过周海鸿的照片。
真人比照片看起来年轻些,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相貌俊朗,身材挺拔,丝毫没有中年男人的臃肿衰颓。
“周叔叔。”江知宴乖巧地喊了一声。
周海鸿走近,目光黏在他脸上:“五六年没见,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妈了。”
这话说得让江知宴不知道该怎么接。
周海鸿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记得蒋梦蝶的样子?
记得一个去世近二十年的人的模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赤-裸的注视让江知宴觉得不舒服,他没话找话:“我刚看完嘉洛出来,周叔叔节哀顺变。”
周海鸿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嘴角:“他病了这么些年,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江知宴怀疑自己看错听错了。
他刚才是笑了吗?这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吗?
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突然死了,他竟然说“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完全听不出丝毫悲伤的意思。
未免太冷血了吧?
“你去哪儿?”周海鸿说,“我送你。”
“不用了,”江知宴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打车就行,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这里很难打到车的,我也正不想回家,家里压抑地喘不过气。”说着,周海鸿不容拒绝地抓住了江知宴的手腕,“走吧,上车。”
江知宴被塞进副驾,周海鸿让司机下车,亲自开车,调头,驶离别墅区。
“离开闻家这几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周海鸿问。
江知宴答:“我去S市读了大学,毕业后回来,没正经上过几天班,就浑浑噩噩地混着。”
周海鸿问:“现在呢?也没工作吗?”
江知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说:“去年车祸后,我在医院躺了十个月,前段时间刚醒,身体还在恢复期。我和嘉洛一起出的车祸,周叔叔忘了吗?”
周海鸿“喔”了一声,笑着说:“我确实忘了,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他偏头瞟江知宴一眼,“你和嘉洛当时在谈恋爱,是吗?”
江知宴沉默两秒,说:“是。”
“现在呢?”周海鸿问,“你还爱着嘉洛吗?”
周海鸿的提问让江知宴摸不着头脑。
面对儿子的同性恋对象,庄舒容那种态度才是正常的,而周海鸿却像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与他无关的事一样,这实在太诡异了。
“嘉洛已经死了,我不想再说这个。”江知宴避而不答,“周叔叔,我有点累,可以睡一会儿吗?”
周海鸿说:“好,你睡吧。”
江知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偏头朝着窗外,这样就可以不用和周海鸿说话了。
刚驶进市区,江知宴就以要见朋友为由提出下车。
周海鸿把车停到路边,趁江知宴解安全带的时候递过来一张名片:“拿着,等身体养好了联系我,叔叔给你安排个好工作。”
江知宴接过来,道了声谢,推门下车。
做戏做全套,他掏出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直到看见周海鸿的车从旁边驶过去,他才放下手机,松了口气。
周海鸿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周嘉洛的死对他来说好像无动于衷,他甚至嫌家里气氛压抑,找借口逃避。
手里的名片上写着:飞达集团董事长,周海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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