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北京,街上车辆虽少了些,但依旧十分骇人,周向晚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蜷着大长腿坐在小板凳上,冷着一张雪白的脸,对钱盟的抱怨无动于衷。
钱盟没听见动静,回头问周向晚:“这位爷,您去哪啊?”
“机场,我要去新西兰蹦极。”
钱盟梗着脖子咆哮:“想也别想!我上吊算了!六十多公里,您咋不上天呢!”钱盟脚下蹬得呼呼生风,“你心情不好才会去蹦极,说吧,谁又惹祖宗您了?”
周向晚并不回答他,心惊胆战地闭着眼,“那你要去哪?”
“撸串儿!”
钱盟蹬着蹬着,忽然蹬出了感觉,在飕飕的夏日晚风中放声歌唱:“周少爷~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只有三轮。这让我感到绝望,周少爷~”
“跟我走吧,周少爷~”
“燥起来吧,周少爷~”
周向晚忍无可忍,摘下墨镜,“我要跳车了!”
一番波折颠簸后,周向晚下了车,环顾四周,小吃摊排成长龙,人声熙攘,他被一阵烟火气呛得双眼迷蒙,不想去蹦极了,想坐电梯直接去跳楼!
“钱盟,我就算从克林姆宫跳下去也不吃这种垃圾。”
“那你坐着看我吃。”
油腻的地板,油腻的桌子,油腻的烧烤,油腻的人类,以及刚洗完澡烫完头的精致青年周向晚——端的是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半个小时后。
周向晚:“这个黑乎乎的真好吃,给我再来十串!这个羊肉串居然和我在饭店里吃到的一点也不一样,多放点孜然,谢谢老板,哇,真香!”
钱盟斟酌道:“周少,会胖的。”
周向晚喝了一口冰啤,道:“没事,等一下我骑三轮车载你回去。你那么重,一定能燃烧我吃进去的卡路里。”
钱盟怒吼道:“老子才不要坐那个回去啊!我开车来的!周少,想想你的玛莎拉蒂,想想你的兰博基尼,难道他们被烧烤店的小三轮比下去了吗?”
周向晚拿串的动作一滞,抽出面巾纸慢慢地搽了搽嘴,忽道:“我告诉你一个听起来很小众的毛病……”
周向晚将自己怕车的症状说了,隐去了自己被车碾死的前因,只说一天醒来就这样了。
钱盟听完,居然严肃地分析起来:“我就说你割阑尾割出毛病了,手术台这个地方,向来邪门,轻易上不得。”
周向晚:“……”
钱盟用两根竹签子摆出了一个十字,“在我们茅山派,手术台还有个说法,叫投胎台,怪力乱神,磁场混乱。举个列子,有些人啊原本是大奸大恶之徒,下了手术台后,性情突然平和起来,你以为他们是看破生死了吗?非也非也,其实他们是被勾魂了!”
周向晚:“……你别乱讲你们中国的宗教,我听不懂!你有谱没谱?”
钱盟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心理学高材生?真的,我是不想骑小三轮儿了,你这病忒邪门,听我一句劝,咱去寺庙看看?”
周向晚嚼着小烤肉,缓缓道:“心理学上,有一个脱敏疗法,就是你越怕什么,就越要接触它,我有几个方案,需要你配合……”
*克服飞车恐惧症方案一:人在家中,心在路上!
这天,夕阳西下,北京雾霾弥漫的街头,钱盟苦大仇深地溜着一辆平衡车。
平衡车的杆子上面架着一个方方正正的iPad,屏幕中间是一张俊美无双,正经严肃的脸,眼神宁静地平视前方,一动不动。
此人正是周向晚。
周向晚认为他不敢看车子,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对于被撞飞的恐惧,那么,他就应该被多撞飞几次,习惯了,也许就不怕了。
周向晚认真地问:“钱盟,屏幕里的我,怎么样?”
钱盟溜着代步车,低头看iPad屏幕,道:“帅!帅得惊动党中央!”
“那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
钱盟道:“多新鲜哪?相信我,再溜一会儿,一定会被当作行为艺术挂上电视,你想象一下,你这张俊脸,被放在社会新闻那个丑丑的蓝框框里……”
周向晚一听,就觉得无法容忍,道:“开始吧,去公司附近那块空地。”
“得嘞您,走起!”钱盟终于看见了解放的曙光,激动地蹲下来,“我先把您老这屏幕调成黑白的,以搭配你即将被粉碎的悲惨命运。”
周向晚:“……”
空旷僻静的小道上,钱盟黑色的悍马在那头,周向晚单薄的机器替身在这头,中间隔着百余米的水泥路。
钱盟戴着蓝牙耳机,一边绑安全带一边絮絮叨叨,“哇,想想还是心痛,你这一套,五六万呢!”
周向晚嘱咐道:“冲过来的时候,速度要快,把我撞飞,懂了吗?”
钱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弯下腰去,道:“懂,您放一百个心!对了,我检查一下安全气囊,周少,速度与激情那首曲子叫什么来着?see……什么?”
“呔,”周向晚忽的叫了一声,“钱盟,我被人抢走啦!!!”
“啊?”
“看前面!”
钱盟猛地抬头,透过前窗,只见前方昏黄的阳光下,一个穿着黑色套头衫的男子,正拎着平衡车中间的杆子,脚下虎虎生风,跑得飞快,奔向盘子大的金橙色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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