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的最后,是车祸。周向晚冒着冷汗翻身而起,浑身都疼,瞪着窗外天边的几点闪烁的辰星,直到太阳升起。
周向晚摸了摸脸,心想太傻了,再怎么气也不能对自己的脸下手,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他举起手机美美地自拍了一张,在翻相册的时候,翻到了上次在机场和吴凉的自拍,吴凉头顶的毛还翘着,岔开腿姿势别扭地跪在他身上,拍糊了之后,他满脸生无可恋的沧桑更明显了,周向笑了一声,把照片删了,心情莫名好了很多,虽然和吴凉做不成朋友了,但至少他还活着,钱盟也在他身边呆着。
很快就到了周鉴林寿辰那天,天空阴沉,下毛毛雨,风却挺大,钱盟跟着周向晚回了祖宅。
周鉴林这一脉的周家人的口味偏中式,祖宅是一大四合院,这是钱盟第一次跟周向晚回周宅,被其气派程度惊得险些迈不动步子,方砖墁地,青石作阶,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哪怕厕所旁边的一个普通的小花盆,恐怕都是古董。
钱盟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向晚身后,一对牛眼似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背影,生怕跟丢了。周向晚今天没有卷头发,白金色的长发披垂至蝴蝶骨,如流金般闪着光,黑色的风衣下摆被风吹起,露出手里握着的一把鲜红的长柄雨伞。钱盟心想自从周祖宗割了阑尾,他看起来真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忽的,周向晚脚步一顿,抬头望了望天,钱盟眼神一凛,上前低声问道:“周少,咋了?”
周向晚顶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理直气壮道:“我迷路了。”
钱盟:“……您老不是在这住了好几年吗?”
但是,在周向晚的记忆里,他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踏进这破地方了,更何况四合院院落极多,前院、后院、东院、西院、正院、偏院、跨院、书房院、围房院、马号、一进、二进、三进……抄手游廊如蜘蛛网一般连接各处,实在是复杂极了。
周向晚迷了路,倒也不急,闲闲往廊边一靠,道:“等会儿,我叫周自横来带路。”
钱盟一听,整张脸都难受得皱起来了,缩着脖子艰难道:“哎哟喂,周自横您找他干嘛……老子一听这小疯子说话,我心里就堵得慌……”
家族越大,腌臜事越多,钱盟很清楚周家没几个正常人,他以为周向晚的画风已经很不对了,直到他见了周自横。那时周自横才十五岁,雪白的小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一圈哑黑色的皮革颈环套在脖颈上,粉衬衫,黑色九分裤,微微仰起头像疯子一样盯着他笑,实在是瘆人。两人对比起来周向晚居然算得上是那种衣着朴素,且精神正常的选手。
不多时,周自横来了——是从房顶上跳下来的,一手扒着屋檐,光着脚轻飘飘地落了地。
钱盟又震惊了。三年过去了,周自横长高了许多,但他的品味没有任何变化,墨镜,颈环,粉外套,唯一不同的是,他戴了一对耳机,感觉更瘆人了。
“喵~”周自横板着脸对周向晚叫了一声,不萌不可爱,反而令人心生不适。他喉咙好像受过伤,声线极嘶哑尖锐,就像拿着铁钉使劲儿划玻璃发出的声音一样难听。
周自横叫完,也不管周向晚会不会给他回应,双手插在兜里,喝醉似的左摇右晃地走了,奇的是明明没见他怎么走,偏偏速度很快,跟鬼似的,仿佛一眨眼就要飘没了。
周向晚走在周自横旁边,考究地盯着他的侧脸,周鉴林的一众私生子质量参差不齐,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周向晚最看得起周自横,长得不错,人也有手段。上辈子萧锦河对他说周鉴林的小孩只剩下他一个,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半年后,他死于一场蓄意策划的车祸,而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周自横才是活到最后的人,按法律,偌大一个周氏,不费功夫都落在了他手上。
要说谁是幕后黑手,周自横嫌疑最大。前世,周向晚一直没怀疑他,是因为周自横这人虽丧心病狂,手段极狠,但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迷上了个开农家乐的老男人,爱得死心塌地,掏心掏肺,砸了不知道多少钱才追到手,在周向晚苦哈哈地戴着绿帽孤枕难眠的时候,周自横已经喜提土味老板娇妻之位,甜蜜蜜地环游世界去了。不过现在,周自横还未成年,是个单身狗,在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周向晚把他叫过来,一是真的迷路了,二想观察观察周自横,看他有没有灭门周家的苗头和实力。
三人穿过交错的回廊,跨过三道大门槛,期间周自横一直在哼歌,不知道是什么鬼调,哼得相当自信,听得让人想自杀。
周向晚缓缓道:“有话好好说,别唱歌。”
周自横顿了顿,嘶哑道:“周袍辉也在。”
周向晚啧了一声,周袍辉绝对是他在周家最恶心的人。他妈现在算是周鉴林半个老婆了,他浑身都充盈着一股小人得志的恶心劲儿,别人打个一两次差不多也怕了,就周袍辉,越打越来劲儿,拼命往他面前凑。
周向晚站在门口,周袍辉尖细的声音从透过门缝传出来,“你们知道周少他妈死的时候,还给爸爸打电话了,真可怜啊,要是爸爸当时不挂那通电话的话,周少现在也不会这样的……”
钱盟一听,惊恐地抢步上前,抱住了周向晚大腿,低声道:“卧槽,周少你冷静!”
周向晚:“……”叹了一声,道:“钱盟,你别像出门遛狗没栓绳似的,我没事,有事也不会冲出去咬人。”钱盟忐忑地松开周向晚大腿,周向晚四下看看,往嗣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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