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人族也可以这样,你是不是就不必非得和女人成亲了?”天魔剑轻轻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找个别人来,以后也一直只有我,行吗?”
他的话让盛灵渊的梦境倏地一变,更加朦胧了起来,寒潭仿佛变成了温泉,雾气弥漫,天魔剑眼前却被一片白茫茫糊住了——盛灵渊下意识地不让他看清楚。
那雾气湿漉漉的,有一点难以名状的微妙,异样的感觉顺着少年的身体传过来,说不清是痒还是麻,天魔剑茫然地打了个激灵,觉得盛灵渊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那人似乎有些难受,蜷了起来。
“灵渊,你怎么了?”
梦境里的雾气越发浓,里面似乎有人影,天魔剑就循着人影游荡过去,见一少年身影,长发披散,沾满了水汽,是灵渊。
人梦里一般是不会出现自己的形象的,但他俩从小心神相连,两个意识彼此影响,盛灵渊梦里的他自己,在天魔剑看来,就是平时从镜子或者水面上见过的少年的样子。
梦里的盛灵渊与平时不同,他赤裸着上身,脸上的血色鲜明得几乎不像他,从水中珍重地抱起一个人,欺身上前,将那人压在寒潭旁的石壁上。人影全是一团白雾,天魔剑只能依稀看出个人形,面孔不清,与此同时,梦境里的雾打着旋地把他往外推,似乎在排斥他似的。
天魔剑心里起了一团无名火,大叫一声:“灵渊!”
他的声音砸进梦境里,不知怎么还起了回音——
“灵渊……”
刹那间,说不出来的感觉从盛灵渊那边波及过来,流经他全身,像踩了雷泽之妖的尾巴,天魔剑忍不住哼了一声。
梦境倏地消散,灵渊醒了,继而视野翻转,他像是猛地坐了起来。
不等天魔剑回过神来,盛灵渊的五官六感就全部关闭,天魔剑一头雾水地被关进了“小黑屋”。
这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盛灵渊年纪渐长,对心智的控制力渐强以后,开始能自如地关上一些思绪——也就是不理他。身体受伤或者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会斩断痛觉嗅觉和味觉,但他的眼和耳从来没关过,天魔剑还一直以为他不会。
看不见也听不见,被困在一片漆黑里,天魔剑气疯了,在盛灵渊的识海里乱撞一通。好在盛灵渊没有关他太久,天魔剑很快恢复了感官,先打了个寒战——盛灵渊不知道什么毛病,半夜去洗澡,不等烧水,直接用的凉水。
大概是冻的,灵渊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一样快,撞得胸口疼。
天魔剑心想:“该!”
他又愤怒又莫名其妙,不知道洗个澡有什么好避讳自己的,又不是没洗过。心心念念的梨没吃到、无端被关了小黑雾、梦里那个看不清的人影……还有朦朦胧胧的,对未来的焦躁,种种加在一起,天魔剑闹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大脾气,刷新了他不理人的时长记录。
盛灵渊只好接连半个月,每天在饭里拌一勺梨花蜜,齁得自己几乎要厌食,巫人族长还以为他病了,好生紧张了一回。
少年人的心总是容易被春风撩动,那之后,灵渊也没跟他商量,擅自长成了大人。
天魔剑渐渐发现了不对,以前盛灵渊关闭思绪,要么是需要集中注意力,要么就是吵架生气了,总归都事出有因。可是忽然间,灵渊识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多了起来。有时候明明只是静坐发呆,也要把他隔绝开。
作为报复,天魔剑也不理他,一开始不熟练,总不成功,别扭别扭着,神识反而被磨练出来了……直到他自己心里也有了不能说的秘密,才明白那些不为人知的幽微心事。
可惜,盛灵渊的少年时代只有短短几年。
离开东川以后,为免群龙无首,丹离提出让初长成的少年继位。铁与血铸就的冠冕下,少年情怀薄如蝉翼,转眼便消散如尘埃了。
恼人的春风再也没有钻进过他梦里。
他的梦中人是谁,在东川大梨花树下静静出神时想的又是谁,会是东川里某个春花一样灿烂的少女……或者少年吗?
不得而知,因为后来,东川没了,梨花树也没了。
那些因此而起的、琐碎的恼怒与嫉妒,都那样不值一提,渐渐遗失在了惊涛骇浪里。
耳机里的白噪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宣玑睁开眼,发现已经是凌晨了。
他发了好长一阵的呆,缓缓捂住胸口,一侧墙上的投影仪屏幕自动亮了,与此同时,盛灵渊住的卧室里,衣柜上的穿衣镜上滑过微弱的亮光。
投影屏幕上一五一十地透出穿衣镜里倒映的画面,盛灵渊居然没睡,窗户大开着,他背对镜子坐在窗台上,手边放着半瓶蜂蜜柚子茶,半个人悬在窗外,也不怕有人看见吓报警,不知在看什么。
宣玑心里一动——蜂蜜柚子茶?
他不是最讨厌蜂蜜么?
就在这时,盛灵渊感觉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一摆手,投影仪和镜子的联系倏地断了。
宣玑:“……”
偷窥被抓,这回尴尬了。
他坐立不安地等着盛灵渊来算账,结果盛灵渊一直没说什么。因为在陛下看来,这完全不是事——此地是那小妖的“洞府”,全然没有一点防范才是不正常。
宣玑的假还没结束,在家宅了几天,他俩在一个屋檐下,保持着客套的冷淡,互相躲着,一个不动声色,一个暗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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