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一愣,心想:“等等,‘陛下’?为什么要叫‘陛下’?”
宣玑嘴里偶尔会漏出几句“陛下”,但王泽没往心里去过,因为一直以为那就是个私下里的爱称,跟以前燕秋山管知春叫“少爷”一样。
跟赤渊县城里那个阴沉祭魔头一模一样的长相,自称姓盛,莫测的特能……这所谓“剑灵”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来历?宣主任靠不靠谱?
“我只知道影人没有自我,不知道你们还会忘恩负义。”宣玑这会已经处在要炸的边缘,早把他之前顺口胡说八道糊弄同事的瞎话忘了,把影人往前拖了几米,“你是无辜,他当时也没把你怎么样,还阴差阳错地解放了你,让你有了自由意志,不用稀里糊涂地依附在别人身上,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自由是酷刑,”盛灵渊按住宣玑的手,淡淡地接话说,“我当时还当自己年幼时遭逢变故,是众人族修士用命换回来的半灵体,所以能通天地灵气,不知道……早知有这样的变故,给你个痛快就是了。”
影人模糊的五官上浮起清晰的憎恨。
宣玑:“不是……”
不杀他,放他自由,还放出怨恨了?
“解……放……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一解一放,其实是两个字吗?”影人喃喃地说,“‘解’是从困顿与束缚中松绑,是救苦救难。放是放逐到无边世界,与凌迟有什么不同?”
宣玑:“你有病吧?”
盛灵渊看了他一眼,暗自叹了口气,鸟雀一族,天生有翼,就是要翱翔四方的。所有未知于他都是好奇、都有乐趣,偏偏他出生就被关在天魔剑身里,好不容易破剑而出,又担起朱雀一族守护赤渊的重任,这么多年没尝过自由之乐,所以大概也不知道自由之苦。
人往往是需要一定外来束缚的,束缚有时是轨迹、是路引,自由太过,意味着他得自己在毫无头绪的“荒野”里开出一条路来,纯白的雪看多了会雪盲,纯白的前路会让人心盲,得有极坚韧的心志,挨过极大的自我消耗,才能不被“自由”压死。凡人都这样,何况是影族这种天生奴性深重的?
“我用未化形之态行走人间,想找一个主人,找一个立足之地,”影人说,“我跟过人、妖、半人、类人……辗转在无数人的一生一世里,想找个托付,短暂地停靠一二,可主人一死,我就会前尘消尽,又回到没有化形的幼体之态,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是美是丑,该同谁为伍,该与谁为敌……”
“要是偶遇战乱年代,呵,更荒谬了,前个主人刚死,我就又被敌方捡去,头天还跟人这一方人马称兄道弟,誓死相随,明日又随另一方人与旧友刀剑相见,宛如死仇。”
“陛下封印赤渊,世间自此灵气稀薄,影族都销声匿迹,我也日渐衰弱,我越来越糊涂……过着过着,我连自己是个影人的事也忘了,只会随波逐流,只有主人死了,才能清明几天,清明的时候就得被混杂成一起的记忆折磨得死去活来,非得马不停蹄地寻到下一个主人不可。”
“就像……凡人说的‘瘾君子’。”影人抬起头,缓缓看向盛灵渊,地面上,他分身的灰烬无风自动,化作轻烟,朝那影人飞去,他的身体膨胀起起来,把宣玑的锁链撑得“咯咯”作响。
“陛下,影人成魔,你可曾听说过比这更离谱的事么?你看看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是您的天恩啊。”
第91章
“不必, ”盛灵渊笑意不减, “上天有好生之德, 这都是你自己刻苦修出来的。”
陛下大部分时间不跟人打口舌官司,口蜜腹剑才是他的常态,但那主要是没好处、没必要, 不代表他不会尖酸刻薄。
一把火顺着宣玑的手,沿锁链绵延而上,火焰包裹着影人, 他看着就像个蜡烛芯。
那些不断往影人身上涌的黑灰被火阻隔在了外面, 聚集成大团的黑影,胆大包天地试图去吞噬那些火苗, 双方一时僵持住了。
宣玑:“所以你现在出来闲晃,到处装嫩, 是又没人要了?”
盛灵渊:“既然寄居在这里的祠堂和坟地里,看来跟那个‘玉婆婆’有关。”
影人认主, 不是盲目的认,为了能更好的生存,他们一般会自动选择强大的主人做依靠, 血统、实力、身份——以及最重要的, 是不是心志坚定。不然好不容易依附个主人,也是随波逐流、没个准主意的货,日子可怎么过?
以这个标准来看,在当代社会,玉婆婆这种清平司的“历史遗留产物”, 应该已经算是人间翘楚了。
“我说呢,”宣玑冷笑了一声,“什么杂毛小妖也能活七百多年,原来背后有你。”
“宣主任!”
这时,罗翠翠一路小跑进来,看见被锁链锁住的影人,“哦哟”一声捂住眼,贴边迈着小碎步藏在外勤们身后:“我要汇报个情况,咱们的人跟附近城区路网的公安负责人联系过了,有个监控拍到了玉婆婆——燕队遇袭那天晚上,玉婆婆带着几个心腹回了清平镇老宅,车牌号是……”
宣玑打断他:“说重点。”
“……警察帮忙锁定了那辆车,发现他们在这逗留了大概三四个小时,凌晨一点的时候匆忙从小镇开出来,往北跑了。哦,对了,有个停靠在路边的车主第二天早晨报案,说自己的车夜里被人撞了。这车主家里没地方停车,一直放路边,先前就被人划过,所以装了停车监控,拍到肇事车就是玉婆婆他们来时候坐的那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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