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裴又道:“若说是知道左丞相姓文,胡编乱造,她又怎么会知道文相曾在汝州境内上任县令?毕竟是十三年前之事,她从金州来临汝,一路上经过数县,但淮县却还在临汝之东,也不会是在路上偶然听来的。”
梁知州捻须沉吟道:“难道她真的会是文相公之女?”
“若文相当年真的在金州境内遇劫,定然会向当地县衙报案,亦会提及幼女失踪一事。”
“下官这就写信给胡大人。”梁知州亦无权直接去向别州的县衙下令查案,只能通过胡修平。
孟裴想了想道:“还是我写信给他吧。”
以胡修平的作风,若是收到梁知州的信,把这事琢磨清楚了再写信让余县把当年的记录找出来,恐怕历时太久。且若让他知道此事与大风寨的张玄有关,恐有不妥,亦不知会不会隐瞒掩饰一些相关细节。
这封信还是他来写比较合适,无需提及张玄身份,只需请胡修平追查当年是否确有文成周被劫一事即可。
他摊开信纸,略作思忖后下笔,很快写就两封信,盖上私章,唤马辰入内:“一封信着人发往金州,另一封你亲自送往京中。”
马辰领命而去。
·软禁
自那两名妇人进来验看过出去后,不一会儿屋门又被打开,张玄抬眸去瞧,见门外是成然而非陌生衙差,便稍觉安心。他们没把她投进牢里,应该是信了她所言,至少是觉得有其可能,这会儿大概去查证了。
成然没进屋,只板着一张无甚表情的脸,侧立在门口看守着她。
张玄道:“你放心,我这会儿绝不会逃的。”她还指望孟裴替她查出文县令如今在哪儿呢。
成然却没理她,虽没有盯着她,目光仍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成大人,可否给点水?”张玄放软了声音道,“大半天没沾水啦。”
成然不耐地皱皱眉,仍然没说话,隔了会儿,瞧见一名小吏匆匆经过,便叫住他,要他拿点饮水过来。
小吏拿着水瓶与碗过来时,成然没让他进来,自己接过水瓶与碗,拿进来放在桌上。
张玄望着他真诚地说了句:“多谢。”
成然微显意外,回道:“举手之劳而已。”
“于我却是雪中送炭呢。”张玄微笑道。
她虽然渴却怕喝太多会想解手,不敢喝得太快,双手拿着碗小口啜饮,也算是无聊等待中有点事做。
不知等了多久,张玄忽然见有人来,既有期盼又觉紧张。她在屋里,从她角度看不到来人,只能见到成然向来人行礼:“梁大人。”
梁知州与成然说话时,有妇人入内打扫清洁。不一会儿,两名衙差抬着一张卧榻进来,又有名妇人抱着厚厚的被褥入内,铺在卧榻上,还有人端着食物进来放在桌上,一碟羊头签,一碟芥辣瓜儿,一碟五色包子,一碗金丝肚羹,还都是热气腾腾的,香味着实诱人。
张玄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了,可乍见这阵仗,让她吃惊得忘了饥饿。
即使他们确实找到了当年文县令的上任记录,在还不能确定她是否真是文县令女儿的情况下,不至于如此“盛情款待”吧?即使真确准了她是文县令之亲女,也没这么好的待遇啊!莫非这位文县令飞黄腾达,如今已是高官了么?
张玄等了一会儿,梁知州却也没进来,更没有露面,只在外与成然说了几句后便走了。
成然进屋,把她手腕上绳索解了,神色仍是冷冷的:“你如今还是犯人,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张玄松了松酸痛麻木的双腕,坐下吃了起来,边吃边思索自己处境。
他们定然是找到关于文县令当年上任的记录了,且原主的亲生父亲一定成了梁知州得罪不起的人,但他又未能确定自己是否真是当年的文县令之女,因此他并不出面,但也不想太过苛待自己,万一自己真的是当年的文县令之女,他能给自己留有余地。
张玄正想着,一转眼瞧见门口忠于职守的高大男子,便拿起那碟羊头签与金丝肚羹,走到门口朝他递过去:“成大人没用过晚饭吧。”
成然一愣,并未伸手来接,眸中还略带警惕。
“这两碗菜我没动过,你吃吧。”张玄笑着道,“算是方才那瓶水的报恩。”
成然眸中眼神缓和了些,略作迟疑后还是接过去吃了起来。
张玄回到自己桌前,吃了几口,看成然吃得很快,一口一个,羊头签转眼就没了,一碗肚羮也没几下就见底了。她忽起玩心,慢悠悠说道:“成大人,味道如何啊?”
梁知州这是着人去酒楼买回来的菜点,味道自然是好的,成然正想点头说不错,猛然觉着她语气不对,又惊又怒地看向她:“你放了什么在里面?”
张玄无辜地摇头:“什么都没放,不就是梁大人送来的菜么,你不是一直盯着我一举一动么?我能往里面放什么?”
成然确实是一直盯着她,因此才放心吃的,可越是张玄如此说,他越是怀疑她做了手脚,不由暗悔方才的糊涂。想来想去,她只有把食物端过来时碰了碗,难道是那时放了什么不好的进去么?他心有所想,一时之间竟真觉得腹中有隐约的异样,脸色变得极为不好看。
张玄见他这样子终于憋不住拍桌大笑:“真的什么都没放,成大人别想多了!我真的只是为了感谢方才你给我那瓶水喝。我觉着这包子挺好吃的,才问你那两个菜味道好不好啊。”
成然气得冷哼一声,打定主意以后绝不与她多说半句无必要之言,也绝不再碰她给的东西。
·
张玄住进署衙后面小院里时还是女犯的身份,什么都没有。梁知州有个女儿年方十四,梁夫人便将女儿穿不下的半旧衣裙整理了几身,让人送过来。一日三餐则是从附近食店里买来的。
她在州署后面的小院里住了好几日,每日倒是丰衣足食。只是门外时时有人看守,除了成然,还有另外两人与他轮班,都是孟裴的人而非汝州的官差。
另有两名妇人睡在屋内,美其名曰服侍她,虽说确实端茶送水送衣物,不过却是寸步不离,连她去个茅房两名妇人亦陪着一起去,不离视线。
夜深时,她乍然从梦中醒过来,辗转无眠,不由想起爹爹,想起小酒和崔六,想起山寨里那些被招安的人们,不知他们此时在何方,又是否安好。
怅然低徊中,她不由自主想起现世的家人,爸爸妈妈不知道能不能捱过去失去她的痛苦,她一直没敢去想,只怕自己忍不住,却怎么也忍不住。
这里不是大风寨,身边没有会问她为何会哭的人。
终于滚烫的泪水淌下脸庞,喉间的呜咽难以自抑。
门外的高大男子背抵着墙,低低地叹了口气。
·
次日清晨,张玄醒来觉得双眼发涩,也不知昨夜是哭得累了还是太过困乏,不知不觉睡着的,眼角犹带干涸泪痕。她揉揉眼睛,拍了拍脸,振奋精神起床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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