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一脸懵bī,而太子则是正值中二年代,不明觉厉之下看着卫将离的眼神开始崇拜起来。
——虽然听不太懂,但后妈年轻好酷炫好叼的样子。
皇帝也不太明白,不过他现在处于有了媳妇忘了大师的时期,立时本着一颗长歪了的心,有如安慰顽固的老年人一般,道:“造真师父言之晚矣,她虽有些江湖恩怨在身,但如今已放下屠刀,成了朕的新后,朕必会敦促她熟识女则,再不兴风作làng。”
“啊?什么?!”造真师父听了顿时捂着心口倒在旁边师弟肩膀上,道,“陛下……你可知你娶了个祸害啊,她必为你招来灾厄的啊!”
皇帝听了顿时不悦,唤人把两位皇子带走,沉声道:“此事本是父皇所定,她也替朕挡过刺客,也算对朕真心实意。大师纵然与她有些旧怨,就不能看在两国jiāo好系于她身的份上放下吗?”
造真大师还在捶胸顿足:“早知如此老衲就不该去闭关,陛下你有所不知——”
“大师说的是。”卫将离似是对皇帝的维护之言丝毫不动容,声调淡淡道:“还请大师带我去求见太上皇,西秦公主众多,比我优秀的比比皆是,为何一定要我卫将离?”
皇帝一愣:“你……什么意思?”
卫将离没有去看他,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请给将离一个理由!”
江湖人的话,江湖人的礼节。
他终于明白卫将离身上那种隐约的不安感在哪儿了,后妃倾轧、刻意冷落,不是因为豁达,只是因为她始终不在乎这些。
她到现在,仍是一身逆鳞未除,还在不甘于被送为他的妻!
此时偏殿走出来一个内监,道:“今日参禅已毕,三位大师请先回阁中吧,太上皇今日不见客。”
卫将离上前一步道:“请等等,我……”
内监打断了她,道:“皇后娘娘,既已是东楚国母,请万勿做出有伤东楚国体之事。”
“……”
太上皇今日不见她,想必是知道她的来意,故意不见她。
卫将离满怀心事地走出三宝殿,待三位禅师也叹着气离开,前面的皇帝忽然开口道:“卫将离,你是不是从未认命?”
“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淡淡道:“你可知身为东楚皇后,心却不忠,朕若一怒之下,可断你西秦百万灾民xing命。”
卫将离看着他的背影,道:“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你莫要自以为是!”
“……”
卫将离一时沉默,抬头看了看夕阳西下的山峦,似乎听到了几声夜枭的啼鸣,向皇帝躬身行礼道——
“今夜风高,恐有夜行shòu伤人,请陛下万勿出门。”
皇帝未听入耳,直接拂袖而去。
三位禅师不知为何十分忧心,便建议他上苦海半山腰的六净庵找佛子温衡,恰好皇帝心里犹如烧着一锅火炭,自觉也需要高僧点拨,便答应了。
他走的是一条直通苦海的小道,十几岁时便经常随着太上皇时常自这条小道上苦海听苦海的高僧讲道,走得惯了,连侍从都没带几个。
待行至半山腰间,皇帝便看见一位白须僧人,正在一座亭子下与一个陌生人下棋。
苦海中地位最高的有三位佛子,分别修习苦海无上心法诸行无常印、诸法无我印、涅槃寂静印,而这白须老僧正是三佛子之一的温衡。
佛子德高望重,深得太上皇敬重,皇帝也不敢轻慢,上前道:“温衡师父近来可好?”
佛子温衡落下一枚白棋,一双老而不浊的眼睛看了看面前的陌生人,打了个梵呗,向皇帝点头道:“小殷施主。”
“温衡师父在待客?”
佛子温衡站起来道:“白佛友乃是老衲故人,因在此等人,故而老衲便陪他消磨些时光。小殷施主几年不见,今日来是为何?”
皇帝想起卫将离的脸,又是一阵火大,道:“今日被妇人所恼,特来请师父为朕解惑。”
在他说话的瞬间,佛子温衡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棋子开裂的声响。
佛子温衡闻声,转过身并指轻轻点了点那位佛友的肩,温声道:“白佛友今日有更为要紧之事,老衲便不打扰了。”
那佛友并未说话,转头静静地看着亭子外的云海。
待到皇帝一脸莫名地被佛子温衡带走,那人还是没动,过了许久,夕阳沉入云海,满月初上,他才仿佛一尊冰雕解冻般松开了手指。
背后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坐在了他身边,亦如他一般,并未说话。
卫将离和这人并排坐着,垂眼间见他指间石粉落下,正想说点什么,却听那人先出了声——
“手。”
卫将离乖觉地伸出左手,让那人把了把脉。
那人把过脉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另一只。”
卫将离又奉上另一只手,待他确认后,任由那人抓紧了自己的手腕。
“还疼不疼?”
卫将离笑笑,道:“我不小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什么都由着自己的xing子来,我有不能不去做的事qíng。”
“我佛心生魔,你却是魔中见佛,现在……你真当你是佛陀吗?”
卫将离哑然。
白雪川终于回过头,澄澈如星天之海的眸子望定了她,轻声问道——
“阿离,你渡人渡魔渡苍生,怎么就不渡你自己?”
第十六章 就特么你事儿多
朕叫殷磊,今年二十八,职业是皇帝。朕花容月貌,事业有成,妻妾成群,人生一直顺遂至今,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皇帝。
如果在史书上记载,那多半就只能被“东楚昭文帝,烈武帝之嫡长子也,母先朝隐皇帝长女”这样一小段话一笔带过。朕上学的中二期还是有一点想法的,可登基之后想打点仗,仗都让爹打了,想做点事,事都让妈代劳了,周围所有人都把朕当公主哄,所以时常有点小xing子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是在二婚之前。
卫将离是个好妹子,这毋庸置疑,既不耍小xing子发脾气,也不装腔作势地酸朕得宠的妃嫔,硬要jī蛋里挑骨头说她贪嘴,她也不挑食,听暗卫说尚膳局的人嘴上不说,心里都都特别喜欢她。
当然朕也对她产生了正常人应该有的好感。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她分明是朕的正妻,朕却觉得同她相处时,连搅基都谈不上。
“今日午后去见了造真、造如、造净三位师父,造真师父说卫将离曾冒犯过温衡师父,可有此事?”
佛子温衡听了,笑呵呵道:“那皆是她年少时之事了,陛下若保证心平气和,事后不以此事对她产生偏见,老衲说与陛下听也无妨。”
皇帝也大致能猜得到卫将离的黑历史,不过卫将离在他面前基本上还算是个正常人,所以便把事qíng想得浅了:“朕自问还对她有两分了解,大师尽管说来吧。”
佛子温衡见皇帝不以为意,便让旁边的小沙弥点燃了安神的佛香,徐徐道:“此事说来话长,陛下知道,自前朝乱世以来,佛分二宗,一宗归于老衲师兄佛子温衍所立的苦海,另一宗西迁,与西部原有的喇嘛教相互借鉴吸收,也立稳了脚跟。自楚秦开国定乱世以来,以太荒山为界,以东便是禅宗,以西便是密宗。”
皇帝点着头道:“可这与卫将离有何关系呢?”
佛子温衡道:“卫将离师门乃是天隐涯夫昂子一门,此宗与那些以武立身聚众成势的江湖宗门不同,前身乃是纵横学派分支。然岁月匆匆,门人早已不以合纵连横之术助君主逐鹿天下,但每代只收两个弟子的传统还是留了下来。”
皇帝想起陶书生也说过类似的话,便道:“朕的确听说过卫将离有一同门是个魔头,因师门之故与她势不两立,还据说要来追杀她。”
佛子温衡笑道:“此人名白雪川,本也是名门子弟,幼时为天隐涯高人看中纳入门中。待长至成年,因与其师理念相悖,一战过后便前往密宗修行。寻常人转修一道何其之难,可此人三年成道,不仅修得密宗无上功法大日如来印,在禅宗密宗的佛道正统之争上也有其独到的见解。”
皇帝受太上皇影响,对释家经典的难度是知晓的,倒也起了点兴趣:“看来此人慧根颇深,只是这样的人又怎会变成了邪魔之辈呢?”
佛子温衡道:“皆因他勘破了佛心,而密宗未断人xing之恶……密宗首座摩延提对苦海一向有所偏见,认为白雪川在他门下修行,佛法一道上却对禅宗有所吸纳,是为不忠,在一次论法会上为白雪川辩倒后,一怒之下令密宗十法王出手镇压他。”
皇帝道:“密宗果然是邪教,一言不合便动手,有伤风化……那此人便是因此堕了魔道吗?”
佛子温衡轻轻点着头道:“彼时白雪川甫及弱冠,即使天纵英才也难抵十法王联手,随后便被密宗镇压于地狱十八浮屠底层。”
皇帝微微抽了一口冷气,苦海这边也有一座十八浮屠,历来关押着极恶之辈,前朝武功盖世的大将军呼延翎便被镇在十八浮屠第七层。
而密宗那边的十八浮屠建在地下,相传为九重火牢、九重冰牢,牢中终年魔音回dàng,关押在那处便是人间炼狱一般的酷刑。
“如此半年过后,忽有一日,白雪川不知参悟了什么,密宗浮屠一夜被屠尽,待破禁而出后,连毙四名法王,并在十招之间令首座摩延提重伤,自此以杀证道,佛魔不分。”见皇帝听得略有点入迷,佛子温衡提醒道:“这一年,卫施主满十六岁,出师门、入江湖。”
皇帝试图想象了一下卫将离十六岁嫩出水的状态,登时肚子里那点肝火消得一gān二净:“朕听她讲起过去之事,眉眼间甚为得意,想来是刚入江湖便出尽风头了?”
佛子温衡念了一句善哉善哉,道:“嗯……关于这个,卫施主后来与人闲聊时经常拿一句话自嘲。”
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什么?”
“甫淌这趟江湖水,自以为天下无敌,出门三里,遇匪,一套十二路疾风剑法耍完,被人砍了十八刀。”
“噗——”
皇帝猛呛了一口茶水,旁边忍笑忍得十分艰难的小沙弥立刻送上布巾,并贴心道:“陛下莫慌,白施主说起这话时,祖师也未能憋得住呢。”
皇帝简直不可想象,惊道:“真的被砍了十八刀?”
什么人呢这是?!
皇帝想起后宫里最娇贵的玫嫔,摘花时被花萼划伤了手指都能拿这事儿bībī三年,对比起卫将离被砍过十八刀,简直一个大写的心疼。
被身边的小沙弥卖了,佛子温衡也不恼,笑笑道:“卫施主年纪虽轻,历经的磨难却比常人一生还多,这数年间积伤又岂止那十八刀。后来老衲那时在太荒南山古道静修,卫施主的事便少有听闻了。直到那一年禅宗、密宗约于南山古道开了一场佛辩会,老衲代表苦海前去主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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