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杨天沐有些羞惭,摆手道:“我杨某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卫大人在危险关头仍旧苦苦坚守,将百姓记在心上,才是真正为民为国的父母官,叫人钦佩!”
许至一愣,实在没想到杨天沐这样骄傲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会如此夸自己的“qíng敌”,但随即他又笑了,“杨将军过誉了,我也不过尽了本分,对得起这身官服罢了。”
其实杨天沐说的话,的确是他心中所想,作为一个武将,他平生最瞧不起那些只知道嘴里说说的文官,最敬佩心系百姓,有才肯gān的官员,而让他略感意外的是,纵观这卫兆泽这些年来的表现,除去刘昱那层关系,实在是他最为欣赏的那类人,回想起昨日带兵赶来,远远看见这人站在城头,身板挺直,面容冷肃,拉弓she箭,gān脆狠绝,他原本还残留的一点偏见在那一刻通通消失了个gān净。
现在他不只想夸,还想多夸夸,可他读书少,一时间找不出什么好词,再加上本就不善言辞,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么一句,兴许还让人家以为是客套话。
杨天沐一听他这话,赶紧又挤出一句:“卫大人不必自谦,这几年,你——”
许至打断他,“将军大人,再抓着互相夸可就没意思了。”
杨天沐一愣,对上那双含着点点笑意的黑眸,原本绷紧的身体莫名轻松了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倒有点冰释前嫌的意思。
许至本就对杨天沐没多大恶感,如今绕开刘昱,发现这人无论xing格还挺对他的味口,两人都不算话多的人,但感兴趣的话题倒是挺多,若真能结为好友,倒也不错。接下来的一个月,后金暂时没有了动静,“关远州”防线也进入了收尾阶段,两人偶尔会约着喝上一杯,渐渐熟了之后,有些话便也说开了。
酒馆里,已经喝高了的杨天沐红着脸,拉着许至嘿嘿直乐,口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卫兄,没……想到,你……嗝……你还挺能喝!”
许至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我也没想到你一将军居然这么逊,每次完了都得让我扛着回去。
“卫兄弟,你,你说说,我到底哪点不好……”杨天沐开始絮絮叨叨:“我长这么大,跟谁低声下气过?只……只有他!我跟个guī孙子似得,他一开口,无论多难的事我都想尽办法,还讨不了多少好,我知道,他心里苦,我也心疼,可是,这么多年了,我……我累啊……”
许至闻言,心中一动,这个“他”是谁,他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杨天沐居然也会有累的一天,看剧qíng,这人对待刘昱就像稀世珍宝一般,从来舍不得对方受半点委屈,往往一个人把事担着,反观刘昱,似乎他只要付出“爱qíng”,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等着人为他铺好路一般。
在他看来,这两个人之间,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杨天沐如今已经三十好几了,一直没有成婚,一直替刘昱忙前忙后的,京城里的流言碎语不少,他身上的压力绝对不小,可是因着那盲目的爱,却一直独自忍耐,也许直到今天喝多了,才敢说一句“我累了”。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忠犬啊,许至叹了口气,见杨天沐又猛地灌了几口酒,连忙拦下,付了酒钱,把人扶起来往外走。
“他让我等,还说他爱我,我,我等不起了,但是好高兴,他爱我……”杨天沐手舞足蹈。
一听这话,许至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真是傻,他那哪叫爱你。”
走出酒楼,被外头的风一chuī,杨天沐迷蒙的双眼恢复了一些清明,他忽然反身抓住许至的领口,神色有些扭曲,吼了一嗓子:“你懂什么!腊月初五晚上,他亲口说,他爱我!还主动亲我!”
许至冷笑,拍掉他的手,转而单手用力将人提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懂?杨大将军,你听清楚了,什么爱不爱的,你以为你俩是牛郎织女呢?他所谓的爱,不过是看你一个人可怜,给你点甜头,好让你继续给他卖命罢了!”
杨天沐愣住了。
许至将人放下来,拍拍他的肩,忽然抬眼一扫周围几个偷偷摸摸往这边看的士兵,声音带着一股煞气:“都看什么?!该gān嘛gān嘛去!”
几个士兵一哆嗦,忙目不斜视的走了。
士兵甲乙丙丁:妈呀感觉好像发现了卫大人可怕的另一面,我好方!QAQ--
等到边疆防线完工,后金也因为杨天沐再次guī缩回老巢后,许至便因为一纸诏书,带上几个仆从,回京述职了。
看着面前阔别将近六年的卫府,想到卫父卫母,许至忽然升起一种近乡qíng却之感。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和家里仅仅靠着书信联系,就连逢年过节,也因为实在脱不开身只是托人捎了东西回来,如今回京站在家门口了,才感到自己的疏忽。
即使他经历了这么多世,感qíng早就变淡,如今占了人家唯一儿子的身体,自然该尽到为人子的责任。
他整了整衣服,拍拍脸,让自己看上去jīng神一些,才带着卫羽几个人,进了卫府的大门。
卫父卫母这几天才得到儿子要回京的消息,早翘首以盼了,这会看到多年未见的儿子,眼睛瞬间红了。
“兆泽,来,让娘好好看看。”不等他行礼,卫母就拉着人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笑道:“高了,瘦了,也更俊了。”
卫父重重的咳了一声,许至忙起身低头道:“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卫父这才点点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说道:“平安回来了就好。”
接下来一家三口用了午膳,又好好温存了一番,卫父便谈起正事,不可避免的提到了还在他们家挂着“儿媳”名头的刘昱。
“昨儿个宫里派了人来了。”卫父喝了口茶,仔细注意着儿子的神qíng,“他们说的隐晦,可为父也不傻,无非是提前给我卫家提个醒,免得到时候动作起来慌了手脚。”
许至点点头,也不意外,淡笑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比我预想的晚了点。”
“这是件好事。”卫父叹口气,忽又想到什么,犹疑着开口道:“这事过了,你……可有想过续弦?”
许至闻言一怔,收敛起笑意,严肃道:“不曾。”
未等卫父说话,他又道:“儿子年岁已经不小了,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卫父被气笑了,三十不到就年岁不小?那他这岂不是该入土了?!
“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莫不是真对那刘昱有什么想法不成?!我和你母亲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许至一时间沉默了,过了半响,等卫父气顺了,才道:
“儿子会好好想想的。”
卫父哼了一声,终是不想一下子bī急了,这个话题就被不轻不重的带了过去。
休息了几天,上朝和皇帝汇报完工作后,皇帝很满意,表示爱卿这些年在边疆辛苦了,以后就留在京城过好日子,然后把他三省巡抚职位给撸了,平调到了工部尚书的位子上。
许至从前就是从工部员外郎gān起,对工部自然算是熟悉,不到半个月就熟悉了新业务,比起在边疆修防线的日子,的确轻松了许多,空闲时间也多了起来,杨天沐因为击退了后金,官虽然没升,但很是得了些好处,于是徒然轻松下来的两个人便经常相约着一起去酒楼喝上一杯。
又过了些日子,许至意外的收到了杨天沐的婚礼请帖。
和杨天沐结婚的对象是一个普通世家的嫡次女,听人说还是个品貌皆备的才女,本来和杨天沐这种武人压根不是一个画风,但女方偏偏很是中意他,杨家当然也很满意,杨天沐算是默认,一来二去,这婚事也就成了。
而在他看过的剧qíng里,这桩婚事是杨家刚提出来就被杨天沐坚决否定了的,可如今竟然成了,不知一直不见人影的刘昱知道了表qíng会是怎样。
日子一到,许至备上贺礼,如期赴宴,然后亲眼见证了一场“公主”qiáng抢新郎不成,与新娘当众撕bī的闹剧,没想到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新娘居然如此威武,骂人引经据典,不带一点脏字,直把刘昱说的面红耳赤,却找不到一点法子反驳,于是只能可怜兮兮的看着杨天沐,可惜后者完全没看他,呆呆的看着新娘,和其他宾客一样,一脸懵bī。
对此,许至表示:喜闻乐见(笑)。
第36章 短命探花郎7
刘昱没有想到,他不过是冷落了杨天沐一段时间,好让他们彼此冷静一下,事qíng居然演变成了这样。
看着自己的爱人,和一个如此恶毒粗蛮的女人站在喜庆的礼堂上,接受众人的祝福。
他流着泪,仰天长笑三声,抖着手指着一言不发的新郎道:“好,好,杨天沐,你果然一直在骗我,你根本不爱我!你们——”他忽然转头jīng准的锁定住许至的身影,眼神怨毒,“男人都是一个样!薄qíng寡义!哈!我刘昱,今天就在这里,祝你跟这个女人,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放完话,刘昱抹去眼泪,一甩袖袍,踉踉跄跄的走了,他的面容哀戚,背脊却依旧挺直,营造出一种“被负心汉伤qíng依旧坚qiáng美丽”的视觉效果,他前脚刚走,宾客里就有几人坐不住了,追了上去,其中包括年轻的内阁首辅万中则。
中央的新娘十分不雅的翻了个大白眼。
很多人不由将同qíng的目光投向了许至,见他如今绿云罩顶依旧面不改色,老神在在的样子,很是叹服。
被各色目光洗礼,躺枪的许至被主角那几句小言台词雷的不轻,他咳了一声,淡定的喝了口茶水,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道:“怎么了?闹事的人走了,婚礼继续吧,在下可还等着灌新郎酒呢。”
于是,被中断的婚礼最终还是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照着流程结束了。
意料之中的,不到半个月,许至就被新婚的杨将军拉着去酒楼谈心了。
“卫兄弟,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杨天沐喝着酒,神色苦闷:“我也不想总是为了这点事打搅你,可,我这心里头,实在不好过啊……”
许至没说话,仰头动作豪慡的灌下一口酒,才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倒不知道杨将军何时变得这么娘们唧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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