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徵挥挥手:“算了,拿来我自己看。”
林勇夺过圣旨,递到楚徵手上,楚徵展开,与方宜臻共看。
看完,楚徵微微一哂,道:“我这皇兄,还是改不了狗眼看人低的毛病,诏我明日午时入宫,等我一进宫门,等着我的定是万箭穿心罢?”
话音倏然锐利森寒,冷若冰霜的目光刺向弯腰俯首瑟瑟发抖的太监。
林勇上前一脚把领头太监踢得往后滚了一圈:“你们回去告诉狗皇帝,想要谈和,没门!滚!”
太监们慌不择路地滚了。
林勇不屑道:“传说中固若金汤的燕京,现在看来,也就这样了。皇帝一无勇,二无谋,士兵无心应战,我们即便不打,他们也会垮掉!”
楚徵微偏过头,问道:“清和,你怎么想?”
“的确,不攻自破是最轻便的方法,但是我还是主张速战速决,以免意外。”
一将军接道:“公子所谓的意外,指的可是狗皇帝身边的国师?”
“是的。”
“传言这国师年岁不大,却十分有本事,深得皇帝欢心,莫非他也jīng通军事?”几人议论纷纷,面上带了一丝隐忧。
楚徵一锤定音:“好了,听清和的。我们继续讨论攻防。”
众将军看向从容镇定的方宜臻,心里担忧瞬间消失,是了,无论那尚未谋面的国师有多大本事,在公子面前也不够看的,他们又担心个什么劲呢。
大军控制了燕京的出入城口,两日之内,不少城中武将前来投诚,燕京俨然成了一个徒有外表的空架子。
两方兵力悬殊,斗志更是云泥之异,攻城jiāo战一个时辰后,巡防军与御林军相继投降,甚至投入大军,一同攻打皇宫。
大军一路畅通无阻地血洗皇宫,只短短两个时辰,这场bī宫战役就落下了帷幕。
楚徵跨入金殿。他一身玄衣铁甲,面庞冷峻森寒,气场慑人,就像一个从yīn曹地府回来的活修罗,令人心生惧意,不敢直视。
殿内空空如也,以往的庄严肃穆此刻只余下一派空寂苍凉。
该逃的都逃光了,留下来的,只有执念最深的那人。
楚徵看着不停地爱抚着龙椅,嘴里念念有词的楚徇,良久,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个薄凉的笑容:“皇兄——好久不见啊?这个位子,你坐了这么多年,可还舒服?”
另一边,方宜臻踱步走进了国师府,看到被人压着肩膀跪在庭中央的少年,内心暗叹。
他缓缓走进,抬了抬手,两个侍卫就放开了谢从章,退到一边。
谢从章穿着滚金边的长袍,昔日高傲自矜的面上染着一丝浓烈到令人心惊的恨意。方宜臻弯腰,仔细打量着这张与他如出一辙的脸:“你找到了祖父的宝物?”
谢从章没有否认,yīn沉道:“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告诉你宝物在哪里。”
方宜臻笑了笑:“夺命的东西,谁要?送我我也不敢接,大概也就你们谢家的人把那玩意当个宝贝了吧。有谢府遭殃在前,你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到底是多想不开,又用了那东西?”
谢从章咬牙道:“你竟然还敢提谢家!如果不是你,我们六yīn谢府到现在还会好端端的,怎么至于落得妻离子散人丁凋落的下场!”
方宜臻指着自己:“怪我吗?我可做过半点于谢家不利之事?即便是离开的时候,我也留下了两箱金报答生养之恩,我认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
“现在谢家只有我一个人,还为你所困,自然是随你怎么说了!迟早有一天,我会重振谢家,到那时,谢清和,我要你以命谢罪!要你跪下磕头!”
大喊大叫,手脚挥舞。谢从章已经魔怔了。
方宜臻摇了摇头,抬手道:“把他带下去吧。”
说到底也不是大jian大恶之辈,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侍卫压着癫狂的谢从章出去了,半刻后,上一秒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闷雷大作,一道粗壮的闪电突地劈了下来,炸在了不远处,空中电弧时不时闪动着,紧接着,一切又归于平静。方宜臻若有所思,随后,一个侍卫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公子,公子——那道雷把国师劈死了!”
“其余人呢?”
“无一受伤,独独劈死了国师!”
方宜臻抬头看了看天空,内心轻叹了口气。逆天而行,终有其报,执念越深的人,越是想不开。
※
一月后,新皇登基。
新皇雷厉风行地整顿了一派萎靡的朝纲,大力推行新制度,将分散的权力集中到了中央,在他的整肃之下,朝廷上下一改以往横征bào敛中饱私囊的恶劣风气,逐渐地开始显露出弊绝风清的倾向。
某日,风和日丽,方宜臻和阿福陆迎一起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坐着,边打吊牌边嗑瓜子,潇洒自在的模样让下朝回来的楚徵脸黑了一半。
见到帝王,婢女们连忙弯腰,还没行礼,楚徵示意免了,冷眼一瞥,婢女们就识趣地离开了。
陆迎和阿福到底还是对帝王有一丝尊重的,于是招呼楚徵一块儿坐:“正好三缺一,皇上,快来,一起打公子,公子已经赢了一上午了!”
方宜臻马上道:“先说明啊,四个人就是二对二了,我不跟他一队,他运气差,会连累我的。”
被嫌弃了。楚徵心里划过一丝无奈,眼底却只余下纵容:“陆迎跟我一队。”
被点名了。陆迎自认倒霉,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主子。
距离宫变已经三个多月了,皇宫里上下的人都被驱散出宫,所以偌大的地方,人却少的可怜。方宜臻耐不住寂寞,就教唆阿福和陆迎陪他打牌,享受着一赢赢一天的快感,有时候阿福和陆迎实在是输的太惨了,不想打了,楚徵就暗地里给他们银两,这样他们既可以陪方宜臻玩,也能让方宜臻玩的开心。
两人表示简直憋屈到家了。
四人打了一轮,方宜臻和阿福吊打了另外两人,兴冲冲地开始收钱。
楚徵看着数钱数地开心的人,眼里掠过一丝轻柔的笑意,转而想到了什么,道:“清和,你也不需要这么多奴婢伺候,不如遣送一半出宫吧。”
方宜臻连忙道:“不行。这宫里本来人就少,我都快闲死了,你还要送人出宫。”
难得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没小姐姐欣赏可不就是làng费了?而且他脾气好,跟宫婢们都合得来,在后宫简直是如鱼得水,每个姑娘他都认识,要送走一半还真可惜。咳,当然他是不敢撩的,否则遭殃的还是自己……记得有一天,他看一个婢女拿东西吃力,顺手帮了忙,聊了几句,恰好被楚徵看到了,当晚就是……
闻言,楚徵脸又沉了下来:“你有我还不够?”
对话到这里,后面的阿福和陆迎就不想听了,于是麻溜地拿着钱闪人了。
方宜臻叹气道:“你忙正事,我没事做啊。”
“你可以帮我一起处理。”
“算了吧,太闷了,前皇帝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我光是看着就头疼。”
楚徵道:“那你就忍心看我一人头疼?”
“你能gān嘛。”
楚徵意味不明道:“的确,能gān。”
方宜臻:“……”
被楚徵压着又亲又揉了片刻,两人都有些qíng动。
方宜臻忍不住轻声道:“我后面还在痛……”
楚徵深深呼吸了一下,抵着他脑袋平息着翻涌的清cháo,沙哑道:“清和,什么时候才能同意坐上后位?”
方宜臻蹙眉道:“我不做皇后,我一个男人,太奇怪了。”
楚徵叹了口气,有些惋惜:“既然你不愿,我就不勉qiáng你了。反正你我已行过合卺礼,是夫妻了。”
说完,他又低头,难分难舍地吻上方宜臻的唇。
方宜臻心里一片安宁,不禁想道,就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
大兴王朝的景帝是个争议颇大的人物。史书中的他知人善任,励jīng图治,大兴王朝在他的治理之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然而惹世人诟病的是,他在位的五十年间,竟从未纳过一后一妃,膝下更是无一子嗣。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薨逝之前,他竟罔顾纲常,亲手写下圣旨,由一外臣之子继位。
这让世人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参差不齐。
皇宫内。身穿九龙huáng袍的新皇下了朝,回御书房的路上途径暖阁,他抬手叫停,不紧不缓地下了车辇。
太监总管见他一直望着暖阁出神,低声道:“皇上,这暖阁一直都在按照您的吩咐清扫着,里面gān净地很,一点摆设也没动过,都还保持着原样呢。您看,要不要进去看看?”
皇帝面上流露出一丝感伤和怀念:“去看看吧。”
皇帝挥退所有人,独身步入暖阁之中。
里面光线充足,浮尘在微huáng的暖光之中轻轻地上下浮动着。阁内有股笔墨书香,混合着檀木香气,分外好闻。
皇帝踱步走到书桌边,看着熟悉的摆设,眼底掠过一丝悠远的轻软笑意。
经年之前,那两人便是坐在这儿,有时靠在一起共看一本古卷,有时则是执手落笔描画山水。天人之姿,眉眼如画,笑靥似chūn。而那时他只不过是个还没书桌高的小孩,看着那一幕,心中竟也朦朦胧胧地生出了一丝向往羡慕之qíng。
虚晃的剪影逐渐化为乌有,皇帝眼里怀念的神采渐渐淡去,低声一叹,抬眸,看向了壁上悬挂的一副画卷。
画中的少年郎如玉雕琢,浅淡的笑意之间流转着慑人的光华,仅一眼,就令人心驰神往,不忍别开目光。那是前皇帝亲手所画。
皇帝不由恍惚想道,世人皆道先帝无qíng无爱,却不知他的全心全意都给了一个人,再分不出一丝半点给其他人了,甚至不顾纲常,将这皇位传给了面相与他心上人有两分相似的自己。此间qíng深,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呢?
在暖阁内待了一刻钟,皇帝负手走了出来。
最后往里看了一眼,皇帝不再留恋,大步而出:“将这暖阁——封了罢。”
所有的一切都留在过去,留给他们吧。
第25章 二十六
楚徵薨逝的一瞬间,熟识度系统对方宜臻的限制就自动解除了,方宜臻回到了纯白色的个人空间,qíng绪一下子没缓过来,眼圈还是红通通的。
恍惚出神了很久,他才抹掉眼里聚集起的湿意,长长地呼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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