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奇怪的是,光绪将念哥儿抱进怀里,轻轻地哄着,那小小的孩子竟然不哭不闹,反而很是惬意地打了个呵欠,看来是想睡了。
众人都啧啧称奇地看着这一幕,有好事的人急忙凑趣说道:“皇上,这小阿哥真是天赋异廪啊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抱着他的乃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一点也不会哭闹,真真是奇观啊”
光绪笑笑,并没有搭话,只是满眼慈祥地看着念哥儿打着呵欠,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幼兰恰巧站在婉贞边上,小声说道:“怕是出生那晚皇上抱过念哥儿,他朦胧中还有些印象,所以才会如此乖巧。”
婉贞听了,心中一动,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光绪竟然是他出生之后第一个抱他的人啊
众人本想附和那溜须拍马之辞的,却见皇帝似乎并不为所动的样子,顿时个个偃旗息鼓,都没了声息。只那个出声奉承的人,好不尴尬地站在一旁,心头打鼓。
光绪随意地瞟了他一眼,“嗯”了一声,那人如获大赦地赶紧退下了,然后偷偷擦了擦一头的冷汗。
并没把心思放在这些无聊的事上,光绪看着婉贞,轻声道:“念哥儿睡了,抱他进去吧。”
婉贞接过了孩子,有点犹豫,嗫嗫地说道:“可是……这是给他庆祝满月的宴席……”
光绪笑道:“他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懂得些什么?这些事qíng大人来做就行了,该睡的时候就让他睡,别惊扰了他”
婉贞一颗心顿时落了地,感激地对光绪笑了笑,亲自抱着孩子进屋去了。
光绪给载沣递了个眼色,载沣会意,当即跟载洵一起,以主人的姿态招呼起来,请光绪和皇后、瑾妃坐了上座,又招呼来宾们入席,幼兰和必禄氏自然是取代了婉贞的位置,也在一旁招呼起女眷来。
不一会儿,婉贞安置好了念哥儿,便也出来招呼客人。因着念哥儿是个遗腹子的关系,这满月酒多多少少也就带了些悲伤的气氛,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热闹,再加上皇帝在座,谁敢放làng形骸?于是吃吃喝喝了一阵,众人也就识趣地陆续散去了。
到了最后,皇后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也转头对光绪说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宫去吧。”
光绪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朕还有点事qíng要跟醇亲王他们说,你们先走吧。”
皇后和瑾妃面面相觑,但却不敢违抗光绪的旨意,只得拜别了皇帝,又在婉贞等人的恭送中离开了钟郡王府。
终于厅中只剩下了光绪兄弟几个和婉贞等几个妯娌,婉贞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有股不妙的预感。
光绪有什么事qíng必须在这儿说的?若是国家大事,明儿个召见载沣他们再说不行么?想来,他将要说的事qíng应该跟自己脱不了gān系吧?
果然,只见光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吧。”
婉贞满腹疑窦,却也只得应了一声,然后带着他们向着载涛生前的书房走去。
幼兰和必禄氏本想跟上,谁知光绪却淡淡地头也不回说道:“五福晋和六福晋就留在这儿吧,这里后续的收拾还要麻烦两位多多cao心。”
幼兰和必禄氏一愣,随意会意地停住了脚步,恭声道:“是,臣妾明白了。”便转身回到了厅中。
婉贞的脚步也是一顿,下意识就要跟着幼兰她们走,却被光绪叫住,道:“婉贞,你也来。”
她的心中重重一跳,愈发地感到不安了。
光绪这般郑重其事,连皇后、幼兰她们都要瞒着,却一定要自己参与,究竟是什么事?
昏huáng的灯光中,她无法看清前面几个男人的表qíng,光绪、载沣、载洵,三人的身上都似乎弥漫着一层难以捉摸的光晕,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害她,可还是忍不住觉得跟他们之间,似乎已经隔开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不禁默默一叹。
之前之所以能跟他们相处得那么融洽,多半还是因为有了载涛这么个中介。如今载涛走了,他们想要恢复到以前那样似乎也不可能了……
大厅到书房的距离并不遥远,几人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婉贞吩咐全忠守在门外,光绪也把钟德全赶了出来,两人知道事qíng的严重,急忙调来了侍卫将此处团团包围起来,连只蚊子都不让飞过
书房里虽然已经没了男主人,但在婉贞的吩咐下,还是一如往常地被打扫得gāngān净净,就连文房四宝和书籍等摆设都跟原来一模一样,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自从载涛去世以后,他们三兄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间书房,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qíng形,不由都是一阵感慨,然后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婉贞。
婉贞低着头,乍作不知三兄弟的眼神,恭声问道:“皇上,不知今晚特意来此,有何吩咐?”
光绪凝视着她,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老七走了也快要一年了啊”
不知道为何他会以这句话作为开场,婉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是的,都十个月了。”她的心里一酸,想想这十个月来起起伏伏的生活,大喜又大悲,丈夫走了,孩子来了,这一团混乱与忙碌,顿时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个话题也令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光绪原本还想多说两句,然而此qíng此景,连他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了,索xing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婉贞,念哥儿既然已经没有了父亲,朕想,就由朕来做她的养父如何?”
“什么?”婉贞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她张目结舌的模样,光绪那本有些沉重的心qíng也忍不住有了一丝莞尔,又重复了一遍道:“朕说,朕想做念哥儿的养父。”
这下婉贞终于确定她听到的是真的了,但随即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茫然便席卷了她的整颗心和脑子,大脑里面一片空白,顿时不知所措地说道:“这……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光绪打断了她的话,定定地注视着她,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想法全都灌输到她的脑子里去,说道,“只是养父而已,难道还有什么困难吗?”
“可是……可是您是皇上啊……”婉贞还有些茫然无措地说道。
“正是因为朕是皇上啊”光绪叹息着说道。
婉贞一愣,那凌乱的大脑似乎接收到了某个信息,终于奇迹般地沉静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力争
看到婉贞的眼神,光绪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正因为朕是皇上,所以才需要有一个孩子,一个……养子。”他沉声说道。
“可是……”婉贞沉默了,“皇上您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您正值chūn秋鼎盛……”
“你以为,朕这辈子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吗?”光绪苦苦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她脸色一变,变得有些苍白。
“若是皇上有心的话,皇后、瑾妃,都可以为皇上诞下皇子,甚至皇上还可以再多纳几位后宫……”她咬了咬牙,说道。
“朕不愿意。”光绪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还有一丝受伤的神色,“朕愿意与之拥有后代的女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
婉贞心中一阵绞痛,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神。他的未尽之意,她明白,然而她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给他任何承诺……这番错爱,可怎生是好?
一时间,房里的气氛似乎凝滞了。
许久,婉贞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看着载沣和载洵道:“五爷、六爷,皇上有这样的想法,你们难道都不劝一劝么?皇嗣非同小可,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做的,皇上既然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又为何要轻易放弃?”
载沣看了一眼满面yīn沉的光绪,苦笑了一下,说道:“婉贞,你最了解皇上,难道你觉得我们能够改变皇上的想法吗?”
婉贞顿时哑然。
载洵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事儿,其实皇上早就与我们说过,我们也是竭力劝阻过了,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婉贞的心更是抽紧了,没奈何只能转回光绪脸上,苦涩地说:“皇上,你又何苦……”
“别说了,婉贞。”光绪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决绝地说道,“这事并不是朕的一时起意,其实早已在朕心中盘亘多时了。你方才也说了,皇嗣不是小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朕之所以选择念哥儿,是因为朕信得过你,信得过老七,你们孕育出的孩子必定不是泛泛之辈,有你这样的母亲教养,他将来必定会长成一个不凡的人。”
婉贞一愣,万万没想到光绪竟然会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顿时有些惶惑起来,讷讷地说道:“皇上,您缪赞了……”
“这可不是朕一个人的想法啊”光绪笑了笑,看了载沣和载洵一眼,说道,“其实朕早就发现了,相比朕和老五他们三个,你的头脑是最好的,接受新事物也是最快的,这些年来,从老佛爷那里开始,到如今跟洋人们做生意,哪样少得了你的帮助?若是没有你,现在朕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大清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呢由你来教养念哥儿,朕相信一定能教出一个出类拔萃的阿哥来”
婉贞不由汗颜。她其实从未用心去做过什么事,帮助光绪脱离慈禧的掌控,一半其实也是为了自己活命,而帮助载涛他们更是无心之得,此刻却被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出来,还给自己戴上了诺大一顶荣耀的帽子,实在是受之有愧的但看了看光绪三兄弟的表qíng,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想来不管她怎么说,他们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了,那她也就无谓在这上面多费唇舌。现在最大的问题可不是这个啊
她沉吟了一下,有点艰涩地说道:“皇上的厚爱,臣妾和念哥儿没齿难忘。但就臣妾而言,对这苦命的孩子其实并没有太多要求,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快快乐乐生活就好了,臣妾……不想让他背负太多重担。”咬了咬牙,她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光绪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思,朕明白。可是,朕却觉得,老七的孩子不应该泯泯于众生之中,他的父亲是那么出类拔萃的人,他也应当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对。况且放眼宗室,朕确实觉得,念哥儿才是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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