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医生微微皱着眉头,看了婉贞一眼,说道:“子弹击中了胸部,不过应该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弹头还留在身体里,所以血流不止,必须开刀把弹头拿出来,fèng合血管,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婉贞呜咽了一声,一把捂住嘴,堵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泪水像瀑布一样流下来,她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张夫人还以为她不敢同意让光绪动手术,于是在一旁劝道:“娘娘,这种伤势,不开刀怕是不成的。皇上的身体要紧,开刀也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qíng,梁医生在国外留过学,回来又行医多年,手术的成功率极大,你可以相信他的。”
婉贞抬起滂沱的泪眼,看着张夫人道:“那……那就麻烦你们了。”又转头看着梁医生,道,“医生,请务必要救回他,一切都拜托了”
梁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管是什么人,救死扶伤乃是医生的本分,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钟德全却很是焦急地看着她,不放心地叫道:“娘娘,这……”
婉贞摆了摆手,哽咽道:“不用说了。现在救回皇上一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以后再说”
钟德全看了看她,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闭紧了嘴巴。
因为要动手术,光绪被抬到了另外一间光线好的屋子里。婉贞和钟德全被拦在了外面,钟德全急得哇哇大叫,连声说道:“不行啊皇上怎能一个人在里面?我一定要进去看着”他一急,连“我”字都出来了。
婉贞也被人挡在外面,摇了摇头,制止了钟德全道:“你进去有什么用?反而碍手碍脚的,若是耽误了治疗的时间可怎么办?再说,若是他们存心要对我们不利,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横竖我们都是抵抗不了的,他们若想要杀我们在哪里都是一样。”
张夫人不是医疗人员,此刻正陪着婉贞站在院子里,闻言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娘娘说的是。若是我们存心要对你们不利,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只要让你们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就行了。娘娘请放心吧,为了当日我们曾经说过的事qíng,皇上是一定要救回来的。”
听了这不算保证的保证,婉贞终于稍微安下点心。然而旋即却又高高吊起,眼睛只盯住了那间临时充作手术室的房间,脑子里除了光绪的安危,什么都容不下了
空旷的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人们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焦急的等待中,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人都说度日如年,可在婉贞看来,那真真是度分、度秒如年啊也不知过了多久,婉贞觉得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身穿着白大褂的梁医生走出来,取下手套和口罩,看了院子里的人一眼。
婉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着他问道:“医生,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梁医生平静地说道:“手术很成功,弹头已经被取出来了,出血点也fèng好了,只要注意不被感染,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婉贞一听,顿时放下心来。那口一直梗着的气猛地泄掉了,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一软,就向着地上滑去。
“娘娘”张夫人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跟钟德全一起,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钟德全自己也是激动不已,放松之后也有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但他毕竟要比婉贞qiáng点儿,还能勉qiáng站得住,此时皇帝躺在屋里,婉贞自然就成了他要服侍的主子。
婉贞深深喘了两口气,让那阵眩晕的感觉过去,心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处,顾不上许多,赶紧说道:“快,快扶我进去看看皇上”只是她现在心神jiāo瘁,说起话来自然有气无力,听了很是令人担心。
梁医生道:“那间屋子刚做完手术,你们还是不要进去了。他一会儿就要转移到别的房间,你们跟着去吧。”话音刚落,就见两个男人抬着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光绪抬了出来,向着方才去过的正屋走去。
婉贞一见,顿时什么虚弱的感觉都没了。整颗心里满满当当全都是光绪的身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眩晕?急忙推开了张夫人和钟德全,扑到光绪的身边,连连叫着“皇上”。然而光绪刚刚动完手术,还在昏睡当中,又怎么听得见?
一路跟着担架走进房里,光绪被安置到了gān净的chuáng上。一股血腥味在他的身上蔓延着,赤luo着上身,胸前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上面嫣红的鲜血尤其醒目。然而出血已经止住了,他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很是平稳,双眼紧闭着,并没有方才那种奄奄一息的感觉,让人看着他会觉得一丝心安。婉贞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忍不住又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下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清醒
“娘娘,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钟德全抹着眼泪说道,尽管自己也是极担心的,却还是不忘了安慰婉贞。
“是啊,娘娘,手术已经成功了,这鬼门关算是过了一半儿了,您也别太紧张了。”张夫人也在旁劝道。
婉贞握着光绪的手,看着他平稳但却虚弱的呼吸,泪水止不住地流出眼眶。西医,尤其是外科,最令人担心的其实是术后的感染问题。多少人手术成功却死在了感染上,尤其是在这消炎药品和技术还不发达的时期,做了手术之后才是最令人担心的时候。
她头也不回,却对梁医生说道:“医生,有什么消炎抗菌的药物没有?若是有针水的话就更好了,请务必用最好的药物,一定要保证皇上不感染发炎。”
梁医生与张夫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人都说这位原七福晋,现在的贵妃娘娘,对西洋事务十分jīng通,原来他们都还不信,现在看来,却是千真万确的了。
梁医生想起之前张夫人对自己的劝告,如此看来,那件事倒未必真的没有一点希望呢想到此,他顿时也收起了那轻视的心思,郑重地说道:“娘娘放心,我自当尽力。”
婉贞点了点头,又对张夫人说道:“张夫人,不知此处可有中医?皇上如今受伤虚弱,调理内腑乃是当务之急,中医在这方面有优势,还请张夫人通融一二,找个中医来看看。”
张夫人闻言一愣,看了看梁医生,两人都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qíng。不过她究竟是个女中豪杰,并没有恍神多久,很快便回答道:“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中医找来的。”
婉贞落着泪,站起身来,对张、梁二人微微躬身,道:“此次皇上遭逢大凶险,多得两位挺身相助,感激不尽。此番义举,他日定当重重酬谢。”
张夫人急忙扶住了她道:“娘娘不必如此。救助皇上也是对我们自己有利的事qíng,上次与娘娘所说的事,开端不易,就让这成为我们彼此坦诚的开始吧。只望皇上醒来之后,娘娘能够帮助我们促成此事,让中国富qiáng昌盛,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婉贞看着他们,点点头道:“你们的心意,我知道,我也一定会尽全力去帮你们的。皇上一向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次你们帮了我们,他一定不会忘记的。”
张夫人笑了笑,说道:“有娘娘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我这就去找中医去,娘娘请稍待。”
婉贞看着她走出去,张了张嘴,却是yù言又止。
他们去看热闹的时候念哥儿已经开始睡午觉了,所也便没有吵醒他,而是让他在酒楼里面睡着。如今光绪受了重伤,眼见着是不可能马上回去的,念哥儿一个人呆在酒楼里,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她实在非常的担心。
原想请张夫人派人去把念哥儿接来,但仔细想想,却又迟疑了。毕竟如今qíng况不明,究竟是谁想要刺杀光绪?张夫人他们为什么又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等在一旁,看到光绪受伤就立刻跳出来?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她和光绪已经等于落在他们手里了,万一他们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如何,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用话来套住张夫人,也不知这样管不管用。在这种qíng形下,万一跟他们提起念哥儿,最终导致念哥儿也深陷囹圄可怎么办?她照顾一个光绪已经jīng疲力竭,若是再来个念哥儿,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支撑得住。
况且,如今奥斯顿他们应该已经回到酒楼了吧?已经发现她和光绪的失踪了吧?有奥斯顿在,他一定会尽心尽力保护念哥儿的,她对他的信任远远大过了张夫人他们,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一定是希望念哥儿跟奥斯顿在一起的。至于念哥儿发现她和光绪都不见了之后,会是怎样的伤心?她现在却也顾不得了。
嘴边挂着一丝苦笑,她收起了许多心思,转过身去继续看着光绪发呆、哭泣。他一日没有睁开眼睛,她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两天,她和钟德全一起,不休不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光绪,严防死守,竟然真的没有令他受到一丁点儿感染,连梁医生都连连称奇,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像光绪那样受了那么重的伤,想要一点都不发烧感染是很难的。
但他们却不知道,其实这对婉贞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qíng。后世对于外伤伤患的照顾方法已经研究得很透彻了,而且成为了大众普及的常识,即使婉贞不是什么医护人员出身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这么一来,自然就大大降低了光绪感染的可能xing。
张夫人果然又找来了一位老中医,给光绪号了脉,开出了调理的药方。只是光绪受伤颇重,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了两天,所以暂时还没有用药的机会。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婉贞因为接连两天没日没夜的cao劳,实在是疲倦极了,忍不住就趴在他的chuáng边沉沉睡去。忽然,昏迷中的光绪动了动眼帘,同时手指也轻轻地翘了一下,随即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脑中暂时还呈现出一片空白的状态,身上虚弱得不像话也不知道,只觉得眼皮重逾千金,手臂似乎也没什么知觉。他看着眼前陌生的chuáng顶,可以确信那不是宫中的东西,这到底是哪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使劲抬了抬手臂,在他看来似乎很用力,实际上也不过就那么小小的震了震。然而就是这小小的震动却立刻惊醒了趴在上面的婉贞,她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忽然对上了一双虚弱但却无比晶亮的眼睛。
“皇……皇上?”她猛地捂住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流出来,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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