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听在耳里,只觉得慈禧的声音仍旧如以往一样一片慈祥,听不出任何不悦的迹象,不由又是一愣。
不自觉抬起了头来,发现慈禧确实专注在那盆花上面,并没对自己投注多一点点的心神。而整个房里也没有任何紧张的气氛,李莲英照常站在慈禧身边,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她不由得彻底愣住了。
这确实不像是兴师问罪的阵仗啊!难道自己猜错了?其实她并没有得罪慈禧,慈禧也没有对她怀恨在心?!
那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她关在瀛台不让她回家?
她完全迷糊了!
慈禧等了一阵,却没听到任何动静,不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看到婉贞呆愣的模样,她人老成jīng,哪里还不清楚那小丫头在想些什么?顿时笑了,招了招手道:“你还愣着gān什么?过来吧。小李子,快把福晋扶起来。”
“喳。”李莲英应了一声,走前两步把婉贞扶了起来。
婉贞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搭着李莲英的手站直了身体,却不防双脚一软,差点一个踉跄,来个五体投地。好在李莲英见机得快,急忙扶稳了她,这才没出洋相。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紧张过度,以至于双脚都吓软了,几乎站立不住。而后背更是凉飕飕的一片,似乎已经被汗濡湿了。
定了定神,她松开了李莲英的手,努力笑了笑说:“多谢李公公。”
“福晋说哪里话,这是奴才该做的。”李莲英微微笑着,退回了慈禧的身边,同时不忘给了她一个“没事”的眼色。
婉贞看到了,不禁心里一松。虽不知道为何李莲英要告诉自己,但她同时也相信他没有骗她的必要,因此便也安心了许多,缓步走到慈禧身边,慢慢恢复了正常。
慈禧虽然眼睛没盯着婉贞,一副浑然不在意的神qíng,暗地里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得对婉贞的心思灵巧和适应能力也有了几分欣赏,笑了笑对她说道:“婉贞,你来看,这花枝长得可好?”
婉贞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左看右看观察了半天,揣摩着她的心意,慢慢说道:“这……老佛爷,恕婉贞没用,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从这花枝身上,倒是感受到一股勃勃的生机,想来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一定会生长得好的。”
慈禧听了大悦,看着她说道:“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实诚,不像有些人,不懂偏偏要装懂。须知这养花可是一门学问,并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就算不会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qíng。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话人人都会说,真正能做到的人却是不多,尤其在我跟前儿,敢说真话的人那是更加的少了!你能坦言自己的不足,这样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听着慈禧的称赞,婉贞却一点都不敢沾沾自喜、掉以轻心,急忙谦恭地说道:“老佛爷学识渊博,臣妾万万不如,自然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再说,老佛爷您火眼金睛,谁又能在您跟前儿耍心机欺上瞒下?那可是欺君之罪,臣妾是万万不敢以身试法的。”
慈禧听到婉贞把她说成是“君”,不由心中一阵舒畅,对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更是满意了。她眯眯笑着,又把眼光转回到花枝身上,意有所指地说道,“chūn天已经来了,这花枝很快就能抽芽、开花。人都说chūn天是万物更新的时候,只不知人是否也会像这花一样,能有一番全新的开始?”
婉贞一阵莫名其妙,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她究竟在比喻些什么,只得含糊其辞地说道:“新年新气象,老佛爷,天地万物皆是同理,想必人也是一样的。”
慈禧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是啊,希望如你所说的一样吧。”说完,便拉着婉贞的手,挨着房里的盆栽一个一个看过去。
慈禧喜欢在房中摆放些花果植物之类的东西,此时一一细数着,这株是什么什么,那棵又如何如何的好,如数家珍,头头是道,看来在这上面投注的心血不少。
婉贞其实并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她对植物的认知也就仅仅停留在能分清牡丹什么样、玫瑰像什么的境界,根本没有太多的鉴赏能力。但见慈禧的兴致那么好,她便也只能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应声附和着。反正她也不能抢了慈禧的话头,此时对于慈禧所说的东西,只管跟着点头、赞美就是了,倒也应付了过去。
等品鉴完所有的盆栽,时间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慈禧有些乏了,坐了下来,顺便也赐了婉贞一个座位。
宫女们端上茶来,慈禧喝了一口,看了看婉贞,笑笑问道:“婉贞啊,这些日子住在宫里,感觉怎么样啊?”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四十八章 心qíng
婉贞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惊,暗道“来了”。面上却不敢怠慢,微笑着说:“多谢老佛爷挂心,一切都好。”
慈禧笑道:“那就好。若是觉得缺了什么,千万别拘束,直接告诉他们,给你拿就是了。”
婉贞笑道:“谨尊老佛爷的谕令。不过,臣妾本就不是宫中之人,蒙老佛爷恩典,让臣妾也得以享受一下宫廷的生活,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臣妾又怎敢放肆?”
她一边说着,一颗心却沉了下去。听慈禧话里的意思,竟是要她继续在这宫里住着,不准备让她出去啊!这怎么可以!于是忍不住出言试探。
慈禧却仿若未觉,笑道:“不管你是不是宫里头的人,既然住进来了,自然是要住得舒适才好的,若是做不到,那就是底下的奴才们办事不力,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话里言外,连消带打,便将她的试探回得gāngān净净。
“是,老佛爷。您留臣妾住在宫里,这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分,可臣妾离家的时候却并未对他们说明……”她嗫嗫地说着,仍然不死心地想要搏上一搏。
慈禧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说道:“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家里了,他们都知道你住在宫里,不会担心的。”
“是,老佛爷费心了。”她心中一突,只得qiáng笑着说。眼见慈禧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不敢再有任何试探的举动。
慈禧喝了两口茶,忽又笑道:“你在宫里的这些天,皇上的心qíng似乎好了很多。你的差事做得好,辛苦了。”
她不禁吃了一惊。虽然心里很清楚光绪的一举一动必然都有人监视着,但在她看来,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不能正大光明拿出来说的。没想到慈禧竟然这么有恃无恐,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不禁心内一阵紧缩。
她诚惶诚恐说道:“哪里,老佛爷谬赞了。皇上心qíng好是因为感受到老佛爷的仁厚慈祥,与臣妾无关,臣妾是万万不敢居功的。”
慈禧看了她一眼,话中有话地说:“是啊,他是应该感受到我的善意了……这些日子你跟在皇上身边,对他有什么看法?”
天外飞来这么一句,婉贞吓了一跳——这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能够随随便便评价的吗?慈禧该不是在给她下套子吧?
低下了头,她谦卑地说道:“臣妾才疏学浅,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天,倒是明白感受到了自身的浅薄。皇上文武双全、学识渊博,兼且宽厚仁慈,细心体贴……”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把他夸到天上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慈禧略显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讥嘲地说道。
她讪讪地闭了嘴,不敢再出声,心里却嘀咕不已——既然慈禧都了解,为什么要问自己?
慈禧看了看她,笑道:“我不是要你奉承他,只是想知道,在你眼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婉贞不由得犯了难。
好话说不得,难道她是想要自己说光绪的坏话吗?可光绪再怎么失势,也毕竟是大清朝的皇帝,一旦说了皇帝的坏话,自己还能走出这紫禁城吗?
咬了咬下唇,她只得避重就轻地说道:“老佛爷,臣妾与皇上相处的时间毕竟太短,也很难说有什么太多的了解。只是在臣妾看来,皇上是个重qíng重义的人,这是确定无疑的。”
光绪对珍妃用qíng至深,这是世人皆知的事qíng,她这么说也没有人能抓住她的把柄。
慈禧的眉毛拧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他就是念念不忘珍妃那个白骨jīng,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能为皇家留下个一男半女的。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实在是心中难安啊!几次三番催促他快些生儿育女,他却始终无动于衷,对皇后和瑾妃,他的怨念大着呢!指望她们给他生孩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婉贞紧闭着嘴,一声不吭。虽然不知道慈禧给她说这些gān什么,可这种话题却不是她能够cha嘴的。皇家的内部事务,还轮不到她这个小小的贝勒福晋来指手画脚,冒然出声怕不立刻就是杀身之祸!
慈禧看了看她,忽然笑了笑,问道:“婉贞,你是个聪明解语的人,以你这些天的观察,觉得该怎样才能说服皇上早些生下后嗣呢?”
婉贞有点犯傻。话说皇帝想不想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是她能够说了算的么?慈禧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得含糊其辞道:“老佛爷日理万机,还要为皇上的事qíngcao心,臣妾实在是钦敬不已。不过这种事qíng,总得要皇上自己愿意了才行,臣妾实在是不敢妄加揣度。或许等明儿个皇上心qíng好了,老佛爷也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呢!”
慈禧笑了起来,道:“你倒说的是实话。不过我等了他八年,也没等到他什么时候心qíng好点。我估摸着,要是让他继续被那个白骨jīng给迷惑下去,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心qíng好了。”
婉贞继续紧闭着嘴,不敢搭话。
其实光绪心qíng低落的原因又哪里只是珍妃一个?身为皇帝,却失去了权柄,甚至连最起码的人身自由都没有,这才是最令他沮丧的地方吧?
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她只得勉qiáng扯出一抹笑容,说道:“老佛爷您太多心了,皇上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慈禧撇了撇嘴,讥嘲道:“我怕是等不起他自己‘想通’了。我琢磨着,以他的xing子,如果能有个温柔善良、能得他欢心的女子为伴,想必也就不会再继续记挂着那个白骨jīng了吧?你说呢,婉贞?”
婉贞只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是诡异至极,实在很不想在这上面纠缠下去了,硬着头皮答道:“老佛爷英明,必定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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