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仁曜门出去,又从仁曜门回来,正如她方才的预感,真的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并且,这次再来,何时能够离开更是遥遥无期。
当她再次看到那连绵起伏的亭台楼阁,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几乎透不过气来。
慌乱、恐惧、悲伤、绝望……这,便是她未来将要长住的地方了吗?这个孤立的小岛,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会是她今生的归宿吗?她的二十一世纪、她身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怎么办?当慈禧寿终正寝,害死了光绪以后,还会留下她这个“祸害”吗?
对未来的茫然和无助再一次降临,被关在这里,就等于剥夺了她生存下去的动力,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去二十一世纪了啊!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万念俱灰。
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她无声地哭泣着,肝肠寸断。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五十一章 焦急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双手轻轻地伸了过来,抚住了她的肩膀,传递着无言的安慰。
她微微一愣,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去。
光绪站在她的身后,默默注视着她,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怜惜。
“皇上……”她喃喃地叫着。
面对这个可以说是一切祸端源头的“罪魁祸首”,她的心中五味杂成。
能怪他吗?她……不知道。其实,他不过跟她一样,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虫罢了。
“你都知道了?”光绪黯哑着嗓音,问道。
婉贞点了点头。
他顿时一阵心慌,愧疚和难过几乎将他整个儿淹没,他甚至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她都知道了!会怎么看待自己?轻视?鄙夷?还是憎恨?
“抱歉,都是因为朕……”他嗫嗫地说着,却说不下去了。
能说什么呢?道歉?有意义么?事实是,他根本无法改变慈禧的决定,根本无法承诺给不起的自由!
“这是你的本意吗?”婉贞看着他,问。
“不!当然不是!”他又是一阵心慌,急忙辩解,“朕当然不想这么做!你是载涛的福晋,而且那么温柔善良,理应得到小心呵护,在贝勒府里享福的,而不是跟朕一起被拘禁在这种地方……”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在他面前,一张带笑的泪颜仿佛初chūn绽放的小小花蕾,瑟瑟寒风中依然小心翼翼、执着坚qiáng地展露出细嫩的花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给紧紧抓住了。
“那就是了,皇上。”婉贞哽咽着,却仍然坚qiáng地露出了笑颜,道,“这事也怪不了你,你也是身不由己罢了,我知道的。”
那笑容仿佛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心脏,血淋林的痛楚让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不由自主,在他的理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双手便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紧紧抱住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婉贞!”他哽咽着,喃喃地说着,像是一种誓言,对她,也是对自己。“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一定!”
婉贞依偎在他的胸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qíng绪,痛哭失声。
然而,对于这两个无权无势的人来说,抱头痛哭似乎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qíng了。
光绪是个不管事的主儿,大清朝的军政大权全都掌握在慈禧太后手里。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事qíng都必须由慈禧太后亲自处理,各地报上来的折子首先必须在军机处走一转,由军机大臣们决定好事qíng的轻重秩序,甚至是提出解决方法的建议,这才上报给慈禧做最后决定。因此,除了慈禧太后之外,大清朝廷中最有权势的官员,恐怕就是军机大臣了。
须发皆白的张之dòng坐在军机处里,屋里的炭火充足,将整个房子烘得暖洋洋的。他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却还是有些微微见汗。
放下了手里的折子,他叹道:“纯如果然不负重托,黑龙江的事qíngjiāo给他,果然是对了。”
载沣从案几旁抬起头来,问道:“张大人,是那个伐木合同的事吗?”
张之dòng点点头道:“纯如跟俄国人软磨硬泡了四年,总算是磨得他们让了步。与原来的合同相比,俄国人的伐木地段被限定为火燎沟、皮洛、杈林河三处,火燎沟和皮洛长不过三十里,宽不过十里,杈林河也不过长五十里,河右岸宽二十里,左岸宽十五里。新旧合同相比,昔之所损失者,或争回十之八九。不容易啊!”
载沣jīng神一振,赞道:“程大人果然好手段!”旋又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我记得,当初跟俄国人签订这个合同的人乃是周冕吧?”
张之dòng冷哼了一声,蔑道:“周冕?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载沣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听外面有人说道:“禀醇亲王,载涛贝勒求见。”
载沣不由得一愣——载涛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不过他这弟弟从来就不关心政事,更是极端厌恶到军机处之类的地方来,今儿个居然会主动出现,若不是心血来cháo,便必然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他心头一惊,看向张之dòng道:“张大人,我去去就来。”
张之dòng本就是个老而成jīng的人物,闻言也不问原委,笑呵呵地说道:“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醇亲王请自便。”
载涛作了个揖,转身匆匆走出了军机处——载涛虽然是皇室宗亲,但却没有官职,即便是有,也不到可以进入军机处的级别,只能在外面等着。
出了城墙,只见载涛身穿一身深蓝色的行袍,外面套着马褂,头戴暖帽,正不安地走来走去,神色焦急。
一眼看到载沣出来了,他立刻迎上前去,叫了一声“五哥”。
载沣看了看他,一眼便看出他眼中的惶急,心中诧异,笑了笑道:“老七,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给chuī进来了?明明平日里好说歹说也不肯接近半步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想借这cha科打诨放松一下载涛紧绷的神经,不过显然是失败了。载涛的神qíng根本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仍旧一脸的紧张和焦急之色,说道:“五哥,有件事qíng,想要找你和五嫂帮帮忙。”
载沣心中更加的惊疑不定了。
记忆中从未见过载涛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平时他总是一副恬淡的样子,似乎什么不放在心上,那种洒脱和淡然总是令自己和老六欣羡不已。究竟是什么事qíng能够令他如此这般惊慌?
“什么事?”他问。
载涛看了看四周,走前两步,在载沣的耳边低声说道:“五哥,老佛爷把婉贞叫进宫里去,已经五天了!”
载沣一惊,急忙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左右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这句话,这才深吸了口气,yīn沉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
载涛点点头,没有多说,紧跟着载沣离开了紫禁城。
第一卷 清闺芙蓉 第五十二章 愧疚
上了马车,兄弟俩对坐着,载涛固然是忧虑惶急,载沣心中也不禁一片凝重。
婉贞被慈禧召进宫的事qíng他也有所耳闻,原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召见,就跟幼兰一样的,最多不过一日,婉贞便早就应该回家了才对。然而方才听载涛说起,才知道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回去,那她这些日子都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一直留在宫里?!
载涛看了看他,终究按捺不住,焦急地说道:“五哥,五嫂是经常进宫的人,可曾有过这样的qíng形?婉贞一连五天都没有回家,也不曾有只言片语捎回来,怎么回事?”
载沣看了他一眼,为难地说:“这……老七,我们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qíng况。你嫂子就算进宫,也不过就是一天半天的事儿,晚上终究是要回来的,老佛爷也没有留成了家的女眷在宫中常住的习惯。”
听他这么说,载涛心中更是一紧,急忙问道:“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明知载沣也不可能知道,却还是偏偏忍不住问出口。
载沣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可曾去打听过?”
载涛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道:“我从未关心过宫里的事qíng,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谁可以打听,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贞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不由得万分懊悔,若是以前不那么荒唐,稍微用点心思在结jiāo权贵上面,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束手无策!
蓦地,他想到一个可能xing,心中顿时一阵恐慌,一把抓住了载沣的手,颤着声音问道:“五哥,会不会……会不会老佛爷把贞儿……”
载沣也不由得心头一慌,但看到载涛的神qíng,知道此时再不能给他增添压力了,只好qiáng压下心中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不会的。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绝不会这么静悄悄无人知晓,婉贞不会无缘无故就消失无踪的。再说,她一个女人家,也做不出什么事qíng来犯了老佛爷的忌讳,幼兰也跟我说过,老佛爷是颇喜欢婉贞的,就算有什么过错,最多就是失去老佛爷的宠爱罢了,断不至于会有太过严重的后果。”
载涛听了这话,心中的那番恐慌多多少少总算是消减了些。别人的话可以不信,可出自慈禧颇为喜欢的载沣夫妇嘴里的话,倒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静下心来,说道:“那日来宣旨的张老太监倒是说过,老佛爷要留婉贞在宫里住上几天,可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久。而且婉贞这么多天了居然一点口信都没带出来,老佛爷那边也不曾传出任何话来,实在是太反常了!我担心,会不会是她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载沣听了,心下也是稍安。如果慈禧早有知会,要留婉贞住上几天,那倒确实不用太过紧张。载涛也算是关心则乱吧!
但细想想,这事又处处透着怪异。慈禧太后就算再喜欢婉贞都好,怎么会打破一直以来的惯例,让她这个有家室的女人住在宫里呢?这跟慈禧的xing格完全不符!
而且婉贞是个顾家的女人,若是真的无法回去,也应当会托人带个口信才是。如今一连几天都渺无音讯,这绝对不是婉贞会做的事qíng。是忘了?还是根本无法做到?难道真的如载涛所想,她被慈禧怎么了吗?
他心中忧虑,然而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对已经心急火燎的载涛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只得拍了拍自己这个兄弟的肩膀,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原来老佛爷早有吩咐,那你还需要担心什么呢?必定是老佛爷喜欢婉贞,所以留她多住了几天罢了,不会有事的。你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叫幼兰进宫去瞧瞧,也好让你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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