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妃的神色一僵,婉贞也不由有几分尴尬。她明白皇后的感受,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真相不能说,那么再多的抚慰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更有炫耀嘲讽的嫌疑,不如不说。
急忙转变了话题,她笑着问道:“皇后娘娘,瑾妃娘娘,你们也是来给老佛爷请安的?”
“是啊。”仍旧是瑾妃说话,看来皇后并不屑于跟她jiāo谈,“你呢?你如今有了身子,就该好好在屋里养胎才是,怎么随便跑出来?”
婉贞笑了笑,道:“多谢瑾妃娘娘关心。不过我听说最近老佛爷身子不大好,实在心中难安,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亲眼见到老佛爷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呢。”
她倒是把自己的意图说得大方坦dàng,让皇后和瑾妃没了话说。两人对视了一眼,皇后说道:“老佛爷是有些小病,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难得你有心,一起来吧。”说完,也不理她,径自向着大门走去。
跟婉贞不同,皇后和瑾妃是天天都要来给慈禧请安,陪她说话聊天的,太监们自然不敢阻拦,于是婉贞便也平安无事地走进了乐寿堂。
穿过回廊,迎面碰见李莲英正从屋里出来,见了三人,忙毕恭毕敬请了个安,道:“奴才给三位主子请安,皇后娘娘吉祥,瑾妃娘娘吉祥,福晋吉祥。”
皇后和瑾妃倒也罢了,她们是正份儿的宫里头的主子,这一礼也算受得。婉贞却是大惊失色,急忙还礼,心里不停嘀咕——原来见李莲英的时候,他虽然也礼数周到,但却没有今天这样卑躬屈膝。想他以慈禧跟前第一红人的身份,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个小小的贝勒福晋如此恭敬?
然而还没等她琢磨完,皇后和瑾妃已经进了屋子,她也只能抛下思绪,跟着进了屋。
一进门,就有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味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再仔细看去,只见外间不见一个人影,里屋里传来细细的说话声,想来是李莲英正在禀告慈禧她们到来的事qíng。慈禧一向注重体面,平时如果没事的时候,即使在自己屋里接见她们也是要收拾得整整齐齐才行的。但如今,看样子她竟然连chuáng都已经起不来了,这样的qíng形可不妙啊
她在心里思忖着,不多时,便见李莲英走了出来,躬身说道:“老佛爷有旨,请皇后娘娘、瑾妃娘娘和福晋进去呢。”
皇后和瑾妃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婉贞调整了一下心qíng,紧紧跟在后面。
进了内室,只见只有两个宫女随侍在侧,都是慈禧亲信的人。而在屋内那张大chuáng上,慈禧斜靠在chuáng头,灰白的头发看得出来是整理过的,却仍旧有些凌乱。原本还有些丰润的脸颊gān瘪下去,唇上涂了些丹霞,却更加映衬出脸上的苍白,眼睛半眯着,再不见半分原来的jīng明qiánggān。
婉贞的心不禁狂跳起来,一愣神的功夫,只见前面的皇后和瑾妃已经跪了下来,嘴里说道:“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吉祥。”
慈禧轻轻地应了一声,睁了睁眼,向着她们瞟了过来。虽然看上去神色不济,但那突然的一瞥,却仍旧带过一抹寒光,凛冽的眼神令婉贞心中一寒,赶紧跟着皇后和瑾妃跪了下来。
好在慈禧也就只看了那么一眼,随即虚弱地说道:“都起吧。”
三人站了起来。皇后作为三人中身份最高之人,率先说道:“老佛爷,今儿个看您的神色,似乎好了不少呢身子可感觉好些了?”
瑾妃也道:“是啊,老佛爷。您今儿个的jīng神可比昨天好了很多啊儿媳见了,心里真是高兴得紧。”
婉贞不由暗暗心惊。就这样还比昨天好了?那昨天之前会是怎样糟糕的qíng形?
只听慈禧微微咳了两声,道:“还好,难得你们有心记挂着。今儿确实比昨天好些了。”
婉贞咬了咬牙,上前行了个礼道:“老佛爷,您身子不适,婉贞却没能早些来探望,真是罪该万死请老佛爷责罚”
慈禧抬眼看了看她,笑了笑说:“傻孩子,怎么说这种话?我老婆子没什么大碍,你又是有身子的人,自然不该随意走动。不用担心我,只要你好好儿地养着身子,平平安安把小皇子生出来,就是最大的造化了”
婉贞不由低下了头,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为了演戏演到底,他们索xing让古维客出面作证,说婉贞怀的是位阿哥,慈禧听了,自然更是喜出望外。
她低着头,就怕这戏演得不到家,神色不对,让慈禧看出破绽来,同时嘴里说道:“老佛爷放心,婉贞一直都小心着的,断不敢让小阿哥有个什么意外。”
慈禧欣慰地笑笑,拍了拍chuáng沿,道:“那就好。婉贞,来,过来陪我坐坐。”
婉贞吃了一惊,不由看了皇后和瑾妃一眼。能够坐到慈禧的chuáng边,那是多大的荣幸?怕是皇后她们也没有这种待遇吧?果真是母以子贵吗?
皇后皱了皱眉头,瑾妃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不过两人倒也都不动声色。慈禧偏心婉贞,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何况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们还有什么好争夺的呢?连皇后那么好qiáng的人都息了心思,更何况本就淡然的瑾妃。
虽然有些惴惴,但慈禧的话谁敢不听?就算她如今病重,只要一天没咽气就有一天的威严在,所以婉贞也只能乖乖地走过去,挨着半边身子坐在了chuáng沿上,看了慈禧一眼,又急忙垂下眼帘。
不过只这一眼,她却是看清楚了,慈禧果真是一脸的病容。脸上厚厚的脂粉远看还看不出来,近看却无法完全掩盖那蜡huáng的肤色,眼底的血丝更是清晰可见。
真的是病得很重啊
她无暇深思,因为此时慈禧已经拉起了她的手,开始细细询问起这些日子她的身体状况来。她不敢分心,只得集中十二万分的jīng神,一字一句斟酌着回答慈禧的问题,不敢有半点差池。
她其实并没有怀孕,也从未有过怀孕的经验,因此许多事qíng都是靠别人的传授,死记硬背下来的孕妇该有的一些反应。如今面对慈禧的盘问,心中更是忐忑不已,深怕一个答不上来会露出破绽,被慈禧发现他们的欺瞒。不过好在慈禧现在毕竟jīng力不济,说了几句话后便明显有些乏了,说话也缓了下来。
这时,本就心里冒着酸气,对慈禧如此宠爱婉贞十分不满的皇后,趁机cha进话来,说道:“老佛爷,您才刚好些,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吧?反正婉贞妹妹就住在您旁边,日后有的是机会闲聊,您今儿个还是先歇歇好吗?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婉贞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从来没这么感激过皇后。不过她可不敢抬头,不敢露出一点儿放松的表qíng,怕慈禧看了疑心,反倒不得不装出一副惶恐的表qíng,趁机抽出了被慈禧拉着的手,站了起来诚惶诚恐道:“婉贞该死,竟然忘了老佛爷的身体不适,还在这儿耽误您的休息时间,请老佛爷责罚”
慈禧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怎的又说上这种话了?哪有那么多好罚的?”顿了一下,看了看婉贞惶恐的表qíng,转口说道,“罢了罢了,你们也是一片孝心。皇后,婉贞是后进宫的,你作为姐姐,要随时提点、帮衬着,将来小阿哥出生,也要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抚养,知道吗?”
皇后一头雾水,不知慈禧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来,但也不敢怠慢,忙应下了,道:“老佛爷放心,儿媳知道的。”
慈禧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婉贞道:“你也是,一定要保重身子,把小阿哥平安无事生出来,明白吗?”
婉贞心中一凛,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待要细想却又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得毕恭毕敬答道:“是,老佛爷,婉贞记下了。”
慈禧笑了笑,咳了两声道:“不管你以前和现在是什么身份,等小阿哥出生,登基为帝,你就是皇太后,可以尽享尊荣,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且安心,千万莫被一些其他的事qínggān扰了。你只要安心养胎、安心生产就行,其余的,一概不用理会。记住,不管天怎么变,你是皇太后的事实绝无更改”
婉贞越听越迷糊,慈禧为何会对她说这番话?仿佛为了安她的心似的,qiáng调了一遍又一遍,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是皇太后……
第一百二十章 亲qíng
皇太后?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脑间,婉贞终于捕捉到方才那一闪即逝的念头,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时脸都吓白了。
赶紧低下了头,不让慈禧看到自己脸上的神色,她却完全止不住身子的微微颤抖,脚发软,嘴里发苦,似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如果光绪还活着,即使她生出了小皇子,那也不过是嫔妃的地位、后宫的命。唯有当光绪死了,小阿哥继位之后,她才有可能成为皇太后。而此刻,光绪帝明明还活着
方才慈禧说的“变天”,怎么变?为何要变?联想到前世从书上看到的东西,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慈禧并不打算让光绪活着啊
这个认知令她全身如坠冰窟,似乎连心都冻结了,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温度,直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只怕一动就会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她僵在当场,之后慈禧又跟皇后和瑾妃说了些什么是一概不知了。若是在慈禧jīng神好的时候,她这副样子是绝对瞒不过去的。但此时慈禧jīng神不济,自然没那么多心力去研究她的神qíng姿态。
叮嘱了皇后、瑾妃和婉贞一番,慈禧见三人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觉一切都还算尽在掌握,心中稍定,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都去吧。”
见慈禧已经十分疲乏,婉贞固然是不敢再待下去,皇后和瑾妃也不敢耽搁,三人齐齐行礼之后,便退了出来。
出了乐寿堂,皇后自是没有跟婉贞闲聊的心思,瑾妃本无可无不可,但见婉贞脸色有些苍白,便也不好打搅,只关心地说道:“婉贞,你的脸色不大好,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
婉贞还未从慈禧已经决心除掉光绪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此时仍有些惊魂未定。听了瑾妃的话,赶紧顺着台阶就下来了,笑了笑道:“是啊,最近身子本就有些乏,今儿个出来久了,就更是觉得有点疲惫。”
瑾妃和皇后也都是没生育过的主儿,自然无从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只得全当了是真的,笑笑说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搅你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一声就好。”
婉贞忙道:“多谢瑾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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