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运哑然。当着他的面说自己怨恨杨树算不算?
秦东岳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我这么解释一下吧,如果他之前对你有埋怨,那么这种埋怨在致-幻-剂的作用下会被放大,而且这种药效还有可能会持续几天的时间。所以我觉得现在并不是你们见面的好时机。”
李承运沉默片刻,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秦东岳,转身欲走。
“李先生?”秦东岳喊住他,“关于张赫,您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李承运摇摇头,神情中仍带着几分被儿子拒之门外的沮丧,“他的住宅、工厂附近我都安排了人盯着。敢动我的儿子,就要有胆子承受李家的报复!”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他的神色已经yīn沉了下来。
昨天当秦东岳赶到餐馆的时候,张赫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重岩一个人昏昏沉沉地倒在包厢的地板上。当时的情形,秦东岳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秦东岳猜不透张赫这么做的用意,或许出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刺激他狗急跳墙。但是他通过重岩能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秦东岳对此感到怀疑。重岩跟李家人的关系并不亲近,也一直住在外面。或者张赫无法从李家其他的成员那里找到下手的机会,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了重岩?
李承运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秦东岳目送他离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和秦巍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家的父子之间是这样的一种相处方式,心疼重岩的同时,他也不免有些同情李承运。
秦东岳提着李承运送来的东西走进病房的时候,重岩正靠在chuáng头想心事,见他进来,淡淡扫一眼他手里的东西,“他走了?”
“走了。”秦东岳把东西收进柜子里,在chuáng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想见他?”
重岩把脸扭向一边,“张赫有消息吗?我什么时候能回家?”他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这种味道会让他想起杨树病重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他虽然还很小,却已经凭着小动物一般的本-能,知道他的天要塌了。
“暂时还没有。”秦东岳说:“我去问问大夫。”
病房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又安静了下来。
重岩呆呆地看着窗外乌沉沉的yīn云,他以为的开chūn后的最后一场雪并未如期而至。yīn云如厚重的棉被,沉甸甸地堆积在城市的上空。中午的时候就起风了,gān枯的树枝在风中哗哗直响,或者到了明天,又会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就像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样一个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公园、草地、鸽子、嬉闹的孩童以及张赫给他买的抹茶冰淇淋,这些东西一旦想起就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无比清晰。闭上眼,重岩甚至能回忆起那天的阳光洒在脸颊上的感觉,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重岩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痛恨李承运。这个男人,这个本该让他称呼“父亲”的男人,为什么要让他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满足他对于父亲的幻想?为什么本该由他来赢得的信任与依靠,却被他弃如敝履,而最终被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来取代?
重岩始终不知道在他的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一个因欲-望与冲-动而产生的孩子,一个并不被他期待的孩子,一个被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看作是累赘的孩子,一个只有与他的利益挂钩时才会想起的孩子?
重岩心里涌起qiáng烈的屈rǔ感,随之而生的是一种yīn戾的bào怒。仿佛那些被时光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怨毒、痛恨、以及深入骨血的shòu类一般的嗜杀的欲-望,在这一刻统统被唤醒。他回想起自己是怎样将李承运从李氏的宝座上拉下来,再一步一步踩进泥里,最终像一个老乞丐一样被他关进了jīng神病院。这一刹间,将这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做一遍的冲动qiáng烈到不可思议。
“重岩,大夫说……”秦东岳推开病房门,未说完的话在唇边戛然而止。
秦东岳不知道在他离开的短短的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重岩双眼通红,一行刺眼的腥红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秦东岳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捏住了重岩的下巴,厉声斥道:“张嘴!”
重岩木然地看着他。
秦东岳忽然觉得心疼,他在重岩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将他抱进自己怀里,“我不管你到底怎么了,不想说你可以不说。我只希望你别忘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在你身边。”
重岩靠在他胸前,僵硬的身体一寸一寸松弛下来。他疲倦地闭上眼,喃喃说道:“我想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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