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问镯_寂月皎皎【上部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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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烛滴泪,渐至尽头。应是夜已阑珊。

  “怎么了?做噩梦了?”

  噩梦?

  与唐逸宁相好的梦,怎么也不能算噩梦吧?chūn梦还差不多!

  不过,当真只是梦么?

  如此清晰可辨,难道不该是叶儿丢失的某种记忆?

  我努力平定着胸腔间的纵肆乱跳,笑了笑,道:“不是噩梦,只是似乎又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什么?”唐逸宁微皱着眉,眉峰蹙起处的痕迹都显得优雅,“病着,就别乱想了。养好身体最重要。”

  我点头,伸手去抚摸他漂亮的蜜色脸庞,笑道:“现在我的模样是不是丑得厉害?会不会把你吓跑?”

  唐逸宁唇角弯起,柔和中带了罕见的顽皮:“我从小见你长大,不都是这个样子么?现在么……似乎是胖了些。”

  “胖了些?不只吧?”我挠着自己变形的脸,不照镜子,也知即使现在我正笑着,那笑容必定也是极恐怖的。

  “别挠了,已经挠破了很多处……”唐逸宁抓了我的手,皱眉为我用指肚按摩我挠着的痒处,迟疑片刻,又道,“嗯,你还丑了许多……但那又如何?再隔个三五十年,我们不是一样老,一样丑?再隔个七八十年,我们还不是一样的一堆白骨?”

  我笑了:“都变成白骨了,难道还会在一起么?”

  “那是自然。”唐逸宁毫不犹豫,一支烛火正跳动着最后的光芒,映到他的眼底,连瞳仁深处都似幽幽腾起了一团烈火,“我们在五百年后都会在一起,七八十年后又怎会不在一起?便是白骨……白骨也要相依一处。不然,你孤单了,唤起阿宁时,有谁来回答你?”

  我还想笑,只是眼眶蓦地湿了。匆匆地只想掩住那泪光,我将头埋到他的胸前,悄悄将那点泪光洇湿在他的湖色衣襟上,故作轻松地问他:“那么……我病着时,你会要我,和我好么?”

  唐逸宁手臂一紧,显然是明白这“要我”的意思了,苦笑道:“丫头,等你病好吧!病得这样,你经得住么?”

  唉,这一问可好,把我表现得像是yù求不满了。

  等病好了估计会很惨。

  我只好换个方式问他:“我以前常病么?”

  实在没法告诉他,我做了那样缠绵到痛苦的chūn/梦。

  若是真的发生过还好,若是没有发生过,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常理推断,一准被唐逸宁看作是色女。

  就算目前已经过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妻生活,女人么,还是带着点小女人的矜持比较好。

  唐逸宁似也有些qíng动,也不嫌我现在一副猪头样,瞥一眼十六儿睡得正熟,温柔地亲一亲我的唇,才道:“可不是么,其实身体蛮弱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可季节变换时,稍不注意便会着凉,非静卧个一二十天好不了。”

  我沉吟着问他:“我病着时,你每次都这般守着我么?”

  唐逸宁柔声笑道:“我自然守着你。以前……嗯,我没娶萦烟前,你一直和我住在一间屋里,为的是我半夜里要茶要水方便,当然,你病了,我照顾你也方便得多。屋里是有两张chuáng的,不过后来……”

  他暧昧一笑,没说下去,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两相qíng悦,及笄之前叶儿尚未长成,唐逸宁应该尚能忍耐,等她及笄之后,夜夜对着她穿着贴身小衣的玲珑模样,这个“衣冠禽shòu”不把她扯到自己chuáng上吃gān抹净才是怪事。

  我只是异常奇怪,对于叶儿来说,与心上人男欢女爱,应该也是件极快乐的事,怎会在后期半点也想不起来?居然只在病得迷迷糊糊时,才回忆起这么一段近乎痛苦的欢/爱来!

  唐逸宁兄弟都在户部任职,一早要去点卯,我瞧天色已经不早,qiáng拉他到chuáng上来睡了片刻,外面便有侍女在催着起chuáng了。

  我只作安然睡着,唐逸宁悄悄起chuáng,似坐着凝视了我片刻,小心地抚了抚我的面颊,起身低低叮嘱十六儿几句,方才出了房间。

  我闻得外面门棂响动,回廊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归于沉寂,方才安下心入睡。

  脸上依旧肿着,鼻子眼睛都似已连作了一处,被挠破的皮肤正渗着血水,可奇痒却好了许多,居然还能睡得安宁,连半个梦都不曾做。

  再给外屋的动静吵醒时,窗外的阳光将粉色的纱帐染得金红澄亮,暄和绮丽如chūn华耀眼。

  “唐少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傍晚唐大哥应该下过令,命你不得踏出芙蕖院半步吧?”

  是杨轻蕊,一如既往的声音朗朗。虽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嫡室之女,她并不是恃贵而娇的人,可单单对了萦烟,她有着分明的气势凌人,寸步不容。

  似曾相识的口吻

  “我有事要见叶儿。”萦烟嗓门有些喑哑,口吻却极坚定,不容置疑。

  “叶儿病着,难道你不知道?”

  杨轻蕊恼怒道,“你害得她还不够惨?难道真要弄死她才甘心?”

  “我没有害她!真相如何,她自己心中清楚!”

  萦烟抬高了声音。

  杨轻蕊冷笑:“是么?我怎觉得是有人给戳穿了把戏,才急着想要倒打一耙?不怕yù盖弥彰,越描越黑么?”

  萦烟一声轻哼,清脆娇软依旧,可语调已不客气:“杨四小姐,这是在唐家,我要见自己丈夫的房里人,还要经过杨四小姐的同意么?”

  她把“杨四小姐”四个字咬得特别重,显然是告诉杨轻蕊,即便她出身再高贵,如今尚未入唐家的门,管不到唐家的事,唐家的当家主母,还是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唐少夫人!

  但听杨轻蕊笑声尖刻,我便知她这等急xing子,下面绝对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必定要闹僵,急急拽件薄纱披风起chuáng,趿了鞋步出。

  十六儿忙过来挽扶我,还不忘在我耳边嘀咕:“姑娘,骂那贱女人去,倚门卖笑的贱东西,还真端出个当家主母的架子来,别恶心我了!”

  我心底暗叹。萦烟再怎么漂清洗净,那青楼名jì的声名早已传出,普通人家还好点,唐家这样诗礼相传的书香世家,连奴仆们都有着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门第意识,凭她得了再尊贵的地位,也会被这个家族引以为耻了。有几次去见唐家老爷子唐缙,我瞧着唐缙对我还比对她和气些。

  命里无时莫qiáng求,命里有时也需审时度势。有些东西,可以要到,却未必要得起。

  耳听杨轻蕊已将“贱人”两个字骂出口来,手指也差点对上萦烟鼻子,我忙叫道:“轻蕊,来者是客,咱们不可失礼!”

  大约听我言外之意,同样地站在杨轻蕊的立场,且以她为客,并不以她为主母,萦烟眼眸黯淡了一下,迅速望向我,又刺猬般竖起bī人的尖锐,却在触着我的面庞时,微微的悸动起来。

  我笑道:“萦烟姐姐,轻蕊xingqíng急躁了些,如有得罪之处,请姐姐体谅她年纪小,多多包涵。我这厢代她向你赔罪!”

  我屈了腿,端端正正向萦烟下了一礼,引来萦烟一脸的惊诧,和杨轻蕊等人的惊叫。

  十六儿已急急在我耳边道:“姑娘,你一直病着,并不知道。昨天大夫已经说了,就是她送来的那匣胭脂,里面不知添了一种异花做的什么药物,对姑娘这种容易诱发荨麻疹的人特别有效。”

  昨天杨轻蕊问那大夫时,我虽没听完就给他长长的药效分析便已沉睡,但只听一半也就够了。

  我想我完全明了大夫的意思:胭脂被动了手脚,加入了一种特殊的药物。

  这种药物对寻常人并无效果,但对类似我这样的敏/感体质者,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诱发出严重的荨麻疹。

  是萦烟动的手脚也罢,不是萦烟动的手脚也罢,这种为男人而进行的女人间的战争,是我一开始就下决心要避免的,正如我要避免走入后世那种无可挽回的命运一般。

  因此,我只想化解矛盾,哪怕是委曲求全地化解矛盾。

  摇手止了十六儿的话语,我叱道:“不要信那大夫胡说。我天生便体质不对,闻不得东市那么浓郁的花香,何况今日太阳又烈,只怕就引发了这病症,和胭脂有什么关系?”

  “姐姐,你怎么这么忠厚?”

  杨轻蕊抢上前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急败坏,“就算我年轻急躁不懂事了,偏听偏信了那大夫的话,难道唐大哥也糊涂了么?他昨天可是另叫了两个有名的大夫来,亲自坐等把胭脂给他们验了,也都确认了胭脂有问题,这还有假么?”

  “胭脂不可能有问题。”

  萦烟决然地回答,眼底深处有种被人驱赶到山穷水尽处的凄惶和屈rǔ,脸庞却依然嫣然柔润,“这胭脂是我亲手调配,制作方法虽特别考究些,但原料都是常见的鲜花和油脂,我自己已经用了将近一个月了,根本不曾有过任何异样。你说的那个什么药,我听都没听过,何况我又怎知叶儿的体质特殊?”

  “你怎会不知?”

  杨轻蕊冷笑,“你和你几个贴身丫头有事没事就在这附近回廊中散心,怎会不知chūn天时叶儿曾经因金边瑞香诱发过病症?当时也请过大夫的,你们那么有心,怎会注意不到?”

  “是么?”

  萦烟唇角弯起,本该颠倒众生媚如chūn花的笑容,苍凉如山顶皑皑白雪,冷到极处,也伤到极处,话语也凛冽到极处,“若我一口否认,想必杨四小姐和叶儿姑娘又会说我生xing狡诈,敢做而不敢当了吧?”

  杨轻蕊见她面目清冷地将话拦在先头,气势略略矮了一些,只哼了一声,道:“难道不是?你有证据说,不是你做的么?”

  这索要证据的口吻似曾相识。

  在后世萦烟抢占了我的身体后,面对指责他的颜翌宁和丁绫,她同样地问他们:“害我的真凶另有其人?你们有证据么?”

  又见美人镯!

  萦烟向我们要起五百年前证据时的咄咄bī人,正如此刻杨轻蕊的得理不饶人。

  我叹口气,万般无奈地打算继续打圆场时,萦烟忽然一笑,诡异而森冷,竟如当日在魔幻般的噩梦中突然出现时那般可怕,分明带了走投无路的孤注一掷。

  皓腕抬起,凤仙染就的指甲间拈着一只白玉匣子,同样的雕工jīng细,花纹优美,却是缠枝山茶。

  “这其中的胭脂,和送给叶儿姑娘的胭脂,是同一批配制出来的,叶儿姑娘可以再用一次,看会不会再度引起这种严重的荨麻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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