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问镯_寂月皎皎【上部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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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人做的事么?

  唐逸宁眼底有怅惘的忧伤,喟然道:“忘了便忘了。我本来觉得遗憾,如今想来,未必不是好事。永远记不起,只怕更好。”

  活得太明白,反而痛苦。所以,宁愿难得糊涂。

  前提是,那一切,不会连累到我来生来世,甚至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在唐逸宁怀中找一个最舒适的体位倚靠着,我不经意般问道:“阿宁,你们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嗯?”唐逸宁睫毛微垂,眸子清澈里蕴起笑意,“难道你希望我们待你不好?”

  我微笑道:“连夫人都对我格外好。说是侍女,可我不记得她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是啊,母亲没女儿,差不多把你当女儿在养着,临终前也再三和我说,一定要善待你,不许委屈你一点呢?你瞧见你屋里的箱笼么?值钱东西不少,都是母亲吩咐了留给你当嫁妆的。不过……”

  唐逸宁眉毛舒展,轻轻一笑。他自是得意,这嫁妆还是没能出唐府。

  他说的这些我并不记得,心底疑惑便更深了:“那么,杨轻蕊呢?我和她小时候,似乎并不是很熟悉?她偶尔来,也很少注意到我,更别提和我谈话jiāo往了。”

  “轻蕊么,小时候其实也常来,不过当时多半没注意到你。后来父亲调任京师,隔得远了,所以很少来往。三年前她母亲去世,大约家中没了牵挂,便常到京中亲戚家走动。从那时起,你们突然就好得如鱼得水了。”

  他忽然一个翻身将我按到身下,悻悻道:“我都在疑心着,这丫头想嫁唐家来,是不是就因为你的缘故。”

  我吓了一跳,道:“因为我?”

  唐逸宁点头叹气:“那一年杨唐两家议亲时,本来是将她许给我的。你听说是她,虽不说什么,可好久都蔫蔫的,我瞧了不放心,日夜守着你。她便来找我,主动提出她可以选择我弟弟,但要我承诺,日后只许对你一个人好,便是无法名媒正娶,也只能做唯一的偏房,不得另娶正室。”

  这个诺言我曾听他们提过,那次我被绑架后,杨轻蕊便是以此指责唐逸宁对不住我。

  而唐逸宁下面的话更让我震惊:“在媒人顺利把唐家的结亲人从我改成阿成后,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杨轻蕊一向和你要好,自然不会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偏生让人来说这门亲事;然后又莫名其妙要我做了那样的承诺,才心满意足另把我弟弟给挑了去。莫不是她原来中意的就是我弟弟,只是为了要我做出承诺,故意地用亲事来bī迫我?”

  杨轻蕊,丁绫,姐妹……

  我心头苦笑,有依稀的痕迹可以捉摸,可更多的,依然是迷惑。

  或许,叶儿当时只是太幸运,幸运到她身畔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能无条件无心机无缘由地对她好?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婚姻为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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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病qíng恢复得很快,连带抓坏发炎的伤处都结了浅浅的疤,并不严重,又有上好的药物调理,估计还不致毁容。

  记得在萦烟的回忆中,叶儿同样经历了某种面部中毒症状,再出现时同样不曾毁容,多半命运还在按它既定的命运向前运转着,叫我一时沮丧。如果火灾来临,我是不是同样会避无可避地沦入其中,又莫名其妙地活过来,令人把萦烟打死?

  到现在为止,我唯一看出的差别,只有获赠美人镯的时间不同。原来的叶儿在中毒之前便得到了美人镯,而我在洗清萦烟嫌疑后唐逸宁才放下心中的遗憾,将唐家传家宝镯送给了我。

  不想束手等待那场越来越接近的火难,见杨轻蕊自我病qíng好转后始终不曾来唐府,我令人备了轿,径往她舅舅家找她。

  她的舅氏姓崔,也是久在官场的朱门大户。我已来过几次崔府,门下阍吏认得,径将我从小门让了进去,到二门才下了小轿,由二门上的老妈子领着往她的卧房走去。

  廊前居然也开着一带荼蘼,风过处,香舞万条晴雪,如白凤扬羽,洗尽铅华的雪白漫漫而落,纷扬如絮。

  安静的风弄花轻落中,杨轻蕊急促中带着咳喘的嗓声含怒传出:“信不信由你。只是若等那时候再处置,只怕一切为时已晚!咳,咳……唐家数代兴盛,咱们绝不能冒险……”

  我正听得发怔,外面已有她的贴身侍女见到,一边迎上前来,一边高声向内回禀:“四小姐,叶儿姑娘来了。”

  楔子:明代正德四年的打胎事件(新增)

  痛,黑,沉,火光与血光jiāo替……

  撕心裂肺般痛楚,似乎有一双手伸入了腹部,要将我的五脏六腑一齐扯出,错柔成ròu糜。

  天哪,我到底被送到了前世的身体中,还是被送到了地狱里?

  我听到自己嘶喊的声音,已经喑哑到破碎;而几个衣着花花绿绿的老妇人,正在我身上折腾,被他们碰到的肌肤寸寸如割,脆裂得快如鳞片脱落,随时露出淋漓的血ròu。

  “好,好,终于出来了……”

  终于有人欢天喜地大叫起来,我也终于随了体内某个赘物的掉落而松了口气,渐渐感觉到自己微弱的呼吸,更感觉到周围人的兴奋,兴奋地抱起从我身上落下的赘物。

  身下,依旧有温热的液体在流着,源源不绝。

  费尽了力气,我才能伸手去探了一探,然后抬起手,却险些晕过去。

  居然是一手的鲜血!

  依稀记得一些基本的生理常识。

  我这是……这是在生产吗?

  错了,错了!一定是灵魂师将我送错了身体了!

  在我所有关于前世的梦境中,我都不曾生育过;前世那垂死的萦烟更是诅咒我,诅咒我生生世世,永远不得幸福。

  可我一回到前世,居然是在生育?天地良心,我被送来前世之前,还没结过婚啊!

  我真懵了。

  可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目下十分可怕的处境,我便看到其中一名衣饰华贵的妇人,正将我生下的孩子用包裹包成一团,向外走去……

  把孩子包在包袱里,打成紧紧的包裹,那样拎出去……

  我顿时透不过气来了,半边身子探出chuáng沿,发出声嘶力竭的沙哑叫唤:“喂……你……你把我孩子弄哪里去?”

  “gān什么啊,叶姑娘,别说胡话啦!”探出的身体猛地被人拽了回来,一旁的老妇人扯住我叫道:“哪是什么孩子啊?才五个月不到呢……紫河车,紫河车,只是入药的紫河车而已……”

  紫河车?

  紫河车,本指胎儿出世时脱掉的胎盘,但这老妇人所指的,是……是我刚生下的那个五个月大的胎儿?

  我彻底地抓狂,竭力推搡着扯住我的老妇人,骂道:“你们打掉我的胎儿入药?你们疯了!疯了!我报警抓你们……我告你们……”

  老妇人立时板起了脸,面颊上虚浮的铅粉簌簌直掉:“叶姑娘,你这是什么话?不是你自己主动说要把紫河车提供给老夫人治病的么?还报锦什么?报锦衣卫么?锦衣卫不也是咱们九千岁掌管的?还告官?谁不知咱们九千岁是当今最大的官?”

  我主动要把自己的胎儿给人做药?

  还锦衣卫?九千岁?

  头脑中轰隆隆仿若有巨雷劈过,又有闪电耀出狰狞可怕的亮光来。而我,油然生了一种想让巨雷把自己劈死的渴望。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瘫软在螺钿雕花的月dòngchuáng上,望着手上的血,垫褥上的血,以及枕边被我按出的血手印,无力地喃喃自语,好久才能抬起头,勉qiáng将嘴角扯出一丝笑纹:“婆婆,我一定……病得厉害了,什么也记不得了。你能告诉我,今年是什么年号,我又叫什么吗?”

  老妇人奇怪地望着我,怕是真的把我当成气得疯了,眼底渐渐涌过同qíng,声音也柔和了些:“哎,看来真是不记得了!枉费老夫人疼你一场哪!今年是正德四年,你是叶儿姑娘啊!”

  我是叶儿!

  这是正德四年,公元1509年,和我所在的公元2009年,差了整整五百年!

  这里的确是我想来的地方,我不得不回来面对的前世。

  我想笑,咧开嘴,泪水直掉下来,顺着面颊滴落唇边,又咸,又涩,苦不堪言。

  萦烟,萦烟,你成功了,你终于把我bī回了前世,面对前世的叶皎。

  阿宁,阿宁,你在哪里,这一世,你还会对我说,我们永远在一起么?

  这一场失重的梦境哦,相隔五百年,谁相陪?谁来续?谁能对我含笑,说一声,我陪你,一辈子!

  二OO九年的第一场噩梦

  <span>公元2009年chūn天。

  生日前夕开始的第一场噩梦,开始改变我的生活。

  “妹妹,这是姐姐新调的胭脂。妹妹用了,必定更是天香国色,倾国倾城……”

  声音很脆,很软,很娇,糯糯的如同阳chūn三月的梅子酒,醺人yù醉。

  我努力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一个很纤巧的人影,隔了层薄纱般不清晰,只有一点丹唇,隐隐蕴了抹笑意,如水纹般轻漾着。

  接着,一双手伸到我跟前,看得却很清楚。

  很柔白娇嫩的手,纤纤十指,细腻如jīng致的羊脂白玉琢就,腕上一枚翡翠镯子,翠色流动,更将这女子手腕衬得完美无瑕,肌理如璧。

  这女子左掌托了一只白玉的匣子,满满的红色膏体,嫣红柔润如敛尽了百花的风华。

  “这是什么?”

  “胭脂啊!妹妹不是最喜欢姐姐调的胭脂么?”声音更是柔软了,带了说不出的蛊惑。

  她的另一只手,蘸了那膏体,温柔地在我面上匀开。

  不知道是那胭脂膏体凉,还是她的手凉,我似乎在一直在打着哆嗦,觉得好冷,好冷,甚至冲动着一心只想推开那只温柔却冰凉的手,推开那如水纹般看不清晰的人影,远远逃开那娇侬脆软的声音。

  可我竟然动弹不了,只是浑身哆嗦着,不断掉下泪来。

  一串串的泪珠,沿着新敷胭脂的面颊滑落,滴在水碧色的裙裾边,殷殷如血。

  在那心跳如鼓的惊怖之中不知度过了多久,冰凉的手终于移开了。

  “妹妹,瞧瞧,漂亮么?”

  周围饰着并蒂兰蕙花纹的菱花镜拿到我跟前,明晃晃的镜面,蓦然耀出一个魔鬼般的头颅,焦黑而狞狰,似被烈火薰烤过一般,正溢着红的huáng的液体;新抹的胭脂浮在外翻的几处血ròu上,分不清是鲜血的红,还是胭脂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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