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熟悉而美好,让我隐隐地冀盼,希望他能是那个只记得叶皎的颜翌宁,或者,变成那个眼底只有我的唐逸宁。
暗自叹口气,想起萦烟为这个男人疯狂了五百年,我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恶为好。
唐家二公子
“那个……”
我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怀抱,笑问,“叶皎,这两个字有典故么?”
“无典。”
唐逸宁恋恋地缩回手去,笑意温润,“古诗有云,兰叶chūn葳蕤,桂华秋皎洁。可皎洁的何止花儿?在我看来,花儿月儿,远不如叶儿皎然如诗。”
我不觉眉开眼笑。
要知道,颜翌宁那家伙跟个木头似的,自己文理不通,还笑话我只能写骗小孩子的故事,没想到前世还能用这么温柔文气的词句来赞扬我。
我承认我很虚荣。如果他赞扬的是别人,我多半会觉得ròu麻,可此时,我头部一直持续着的晕眩似乎更厉害了,而四肢却莫名地舒畅通泰起来。
唐逸宁负着手,长长衣袍随风飘摆的姿态令人向往,而唇边吐出的字,却带了微微的忧伤:“这些日子我总是心神不安,尤其是最近一个多月,大约因为找不着你,梦里都在发了疯般找你。而且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皎字和你很般配,平时看诗读词,看到这皎字,便特别心动,你说叶心不好,我就改作叶皎了。”
原来是文人的感xing。
我微微地笑,和他比肩立着,看门楣上妩媚多姿的两个字,未着上襦的宽松雪白中衣,和散下的长发一起在阳光绿荫间轻轻拂动,飘然yù举,居然和湖色长衣的唐逸宁十分般配。
如果能回现代去,我一定不再偷懒剪短发,也留起这样长长的黑发来,再丢开满衣柜的简洁服饰,买几套仿古风格的小礼服或唐装,走亲访友地炫耀一番。
可惜颜翌宁一定是打死不肯留长发了,至于唐逸宁的士子服,一定会被他看作越剧里小生穿的戏服。
唐逸宁原要带我一起去前厅吃午饭,我想着我无名无份,跑过去只怕不只扎着萦烟一个人的眼了,还是低调些为好,一口便回绝了。何况我早饭才吃了一半,现在就和我商议午饭,也忒早了吧?
结果,唐逸宁依旧一派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优雅宁和地告辞而去,举止之间敬重尊崇,根本看不出我曾经是唐家rǔ母出身微贱的女儿,更看不出我曾是他的侍女。
真是想不出,难道以前叶儿是他的侍女时,他也是这般将她当小姐般看待?
走到回廊转角处时,唐逸宁居然又回过头来,再深深地望我一眼,估料着是将我的怔忡出神之色看在眼里了,无奈般微微地笑,并不改眉宇间的温柔宠/溺。
呃,给这样的花样美男爱惜着的感觉还真不赖,或者说,我对颜翌宁或唐逸宁的免疫力还不够,居然立刻脸上作烧,站也站不住,一溜烟地逃回屋去,继续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地大快朵颐,吃我的早饭兼午饭。
叫我惊讶的是,把我当作小姐或客人般看待的,并不只是唐逸宁。
下午,居然又有位唐家贵客,伴了杨轻蕊连袂来访。
彼时我正让十六儿搬了个竹榻到窗边,拿条薄被垫了,惬意地半躺了,拿卷《世说新语》,对着古代的一窗杏影,一帘香风,慢慢品味更遥远的古代,那些贵族名士们的风采遗韵。
“不错嘛,有进益,连《世说新语》都能看明白了?”
杨轻蕊大是惊讶,将我的书抢过,左看右看,快把我当天才膜拜了。
哎,想我叶皎可是汉语言文学的专业,一般的古文,还是能不求甚解地读下去吧?
不过,叶儿……说不准也只认得四分之三个“叶皎”。
“看不明白,所以才慢慢研究着看啊!”我不太习惯和旁人一般叫她杨四小姐,依旧唤着她的闺名,“轻蕊,这位是……”
她身畔的年轻男子,比唐逸宁略小一两岁的模样,风度容貌,也不在唐逸宁之下,正疑惑不安地凝视着我,脸庞微微泛红,居然有些拘谨的模样。
待见到问及他是谁,那微微泛红的脸,顿时整个涨得如辣椒般通红,吃吃问道:“叶儿,你……你不会真的连我都认不得了吧?”
杨轻蕊叹笑道:“那还有假?她和唐大哥那么好,见他时还问一句:你是唐逸宁吗?唐大哥差点没给气糊涂。”
她坐到榻边,拦了我不让我立起,依旧拉我坐着,嘻嘻笑道:“这个是唐家二公子唐逸成,你叫他阿成就行。现在么,你不用理他,咱们说咱们的。”
唐逸成?
那就是叶儿母亲奶大的那位唐家二公子,如今更是杨轻蕊的未婚夫了。
对于这个和我有着两世qíng谊的杨轻蕊,我自是满心祝福,如今见这唐逸成俊秀端正,和唐逸宁同样的斯文有礼,心下也是欢喜。
想不到比我还大咧的丁绫,两世都能遇到堪以匹配的好男人,若能相守一世,也算不负此生了。
心里想着,我不由对我这闺蜜的意中人笑颜相向,急急唤十六儿:“快,倒茶过来!”
然后自己亲手取了,送到唐逸成跟前:“二公子,请用茶!”
唐逸成讪讪的,直到杨轻蕊推一推他的手,又白了他一眼,他才醒悟过来,急急道谢接过,方才说道:“叶儿,怎会什么也想不起来?有没有让大夫来看看?”
瞒了我什么事?
他是第一个发现我失忆后建议我找大夫的。
或者,只有他,并不清楚有什么事是我不该想起来的?
装作没看到杨轻蕊眼底的一丝不自在,我笑道:“忘了就忘了吧,也不用请什么大夫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
杨轻蕊已迅速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对了,叶儿,既然回来了,得快把你和唐大哥的事办了吧?”
我故作不解:“什么事?”
“嗯……那个……”
杨轻蕊理一理额前散发,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你当日早就和唐大哥说定了,唐大哥娶了正室,立刻便娶你为偏房。后来你可能在出府时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分开了那么久。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我看,你们还是挑个好日子,把事qíng办了得了……便是你忘了以前的事,如今总该看到唐大哥的模样xingqíng了吧?绝对是百里挑一的人材,叶儿,不能错过哦!”
我瞧着她眼底的急切,拿书卷敲一敲她的额,嘿然而笑:“轻蕊,你是不是想催着唐家快把哥哥的事qíng办了,好加紧办弟弟的事?你便这么急着入唐家的门啊?”
当着唐逸成,杨轻蕊给闹了个面红耳赤,窥一眼唐逸成的面色,低声叱骂:“坏叶儿,人家一心为你着想,还这么打趣人!你难道不知,你的事一日不确定下来,我便一日不能安心么?”
我的事一日不确定下来,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我现在真的确定,杨轻蕊待我,比丁绫待我还有qíng真意厚很多。至少丁绫没和我说过这样动qíng的话。
也许,那是因为我和颜翌宁理所当然的进展,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cao心?
唐逸成见杨轻蕊发窘,立时上前来解围:“大家开开玩笑,也没什么的。叶儿若觉得时候未到,隔段时间再成礼,也是无妨。”
他打量着屋中jīng巧雅致的陈设,微笑道:“横竖叶儿已回了唐府,又被大哥用金屋子贮着,还怕跑了不成?”
我并不太懂得鉴别屋中陈设的价值,顶多只能看出,家俱大多是红木或花梨木的,壁雕很好看,景泰蓝的瓶觚花纹繁丽优雅,然后各色帐帷锦衾均是质地轻软,绣工极佳,比现代的手工刺绣高超了不知多少,再有,那个狻猊香炉似乎是纯银镀金镶蓝宝石的,或者根本就是金的,害得我老是在猜想那只香炉在现代能卖多少钱……
唐二公子说唐逸宁在拿金屋子贮我,看来这一屋的东西,还真价值不菲,说不准比正室的萦烟所用还要好些。
唐母已死,如今唐家的当家主母,应该是萦烟了,若她见到没名没份的叶儿受到如此礼遇,想来难免会心有芥蒂了。
但我既没打算重复叶儿的老路,真的嫁给唐逸宁为妾,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给这个把我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敬茶行礼。既然杨轻蕊说了我是她的结拜姐妹,我就以这个身份安然客居下去好了。
杨轻蕊对这屋子却没那么满意。
她在屋中转悠着,居然还在抱怨屋子太小,然后说我的衣服没几件新的,说道:“叶儿,我正准备做几套chūn装,正好帮你也做几套。你要什么了,要么和我说,要么告诉唐大哥,别必要理那个萦烟。我本来说回陕西的,既然你回来了,我有了伴,一时也不回去啦,还只住在我舅舅家,离这里不过隔了一条街,自然天天过来陪你。”
她的爱憎分明,一如后世的丁绫。莫非我还真是她的结拜姐妹不成?
我遂笑问:“轻蕊,我们什么时候结拜过?”
“呃,很小的时候吧!”
杨轻蕊揉一揉她那如玉雕就的秀挺鼻子,转而问道,“要不要再给你添些首饰簪环的?我瞧你这些东西少得很。”
很小的时候,杨轻蕊已是大官的小姐,叶儿多半还在唐夫人跟前侍奉,连唐逸宁也未必会将她放在心上,她又怎会跑去和叶儿结拜?
这丫头到底想隐瞒我什么事?
当下我若无其事地和她闲聊着胭脂花粉头饰之类,唐逸成则翻一翻案头本来用来做摆设的几本书,见cha不上口来,便起身告辞而去,其温文有礼,和唐逸宁如出一辙。
杨轻蕊到傍晚才离去,那边唐逸成又遣人送了一堆的书籍过来,却是些宋明时期的笔记小说,不少书名闻所未闻,绝对是后世的绝版古籍了。
相对于满纸之乎者也的经史子集,这些书的可读xing显然要qiáng许多,且行文大多不太艰涩。
单凭我在案上几本书中只取了一卷《世说新语》,他便能猜着我的喜好,也算是善解人意了。他是吃着叶儿母亲rǔ汁长大的,和叶儿的关系应该也很不错吧!
有着唐家兄弟和杨轻蕊相护,看来我以后的日子不会太难熬。我将书一一摆放整齐,走到院外的回廊上,闭上眼轻轻一嗅,除了chūn日里的花香,连蔓蔓藤萝的叶子,都是清新怡人的气息。
在这里当个钻在故纸堆里的女学究,也是不错。
我成了小夫人
我不觉微微一笑,睁开眼时,远远的山石花木掩映中,似有比桃杏更耀眼的红影一闪而过,犹有一抹珊瑚珠子的火红流光,摇曳在落日熔金的绚烂芒彩中,璀璨夺目,却难免有种穷途暮路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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