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四人便一路跟着耶律奈往环剑湖边的画舫码头自去不提。
……
楚瑜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这个缙云县主三番两次地要单独见她,虽然态度趾高气扬,暗藏敌意,但是必有她非要单独见自己的理由。
她去和不去,以后迟早都要与这个县主娘娘打jiāo道。
何必不先摸摸那县主的底细?
总归这大庭广众之下一番闹,曜司的眼线一定早就注意跟上来了,她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不多时,楚瑜等人就坐着一艘渡船慢慢地向湖心驶去。
她留意到湖面中心此时的其他画舫不知什么原因都远远地散开了来,留下夜景最好的位置给一艘极为jīng致和奢华的画舫,船上挂满了鲛纱宫灯——
这种宫灯,她曾经在两年前的元宵灯会上见过,鲛珠纱所制,百金一盏,里头供着的不是蜡烛而是夜明珠,华丽幽美,异香袅袅,两盏宫灯压轴灯会,最后都被城里的有名富户宝贝一般地竞价买走。
不想这画舫之上就足足十余只,着实让楚瑜也微惊讶了一把——
这位南风织造的少主,缙云县主果然是富得很。
“只是,堂堂县主,怎么会出手涉及这些经商俗物?”楚瑜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些贵女们多类陆云轻那般,想着的也不过是成为个女官,女史,名流青史,嫁得如意贵郎。
少有出手涉及俗物经商。
封逸却忽然轻声道:“因为这南风织造是南国舅的产业,南国舅素有清名,以前也是出名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武将,但是为了避外戚之嫌,解甲归田赋闲在家已经数年,皇帝陛下感念其心,便将南风织造给了他,但他不善经商,可缙云县主极为聪慧,接过了南风织造,经营得有声有色。”
楚瑜闻言,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这南家听着倒是贤臣?”
她顿了顿,忽然转脸看向封逸,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封逸,你一介平民怎么却对这些朝中之事知之甚详呢。”
封逸沉默了片刻,垂下眸子,淡淡地问:“小姐觉得是为什么?”
……
没有人注意到,暗夜水雾幽间,一道修白的身影冷冷地立在还剑湖边寺庙的高塔尖上。
暗夜的野风梭然chuī起他宽大的衣袖与白袍,翩然飞散如暗云幽幽,冰冷而优雅。
“呵,长本事了,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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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有水怪(二更)
“小姐……觉得我为何会知道这些呢。”封逸垂下眸子,静静地道。
楚瑜笑了笑,见左右无人注意,忽然侧了身子靠近他,轻声道:“逸哥儿,你的眼睛里有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我猜得对吗?”
封逸一顿:“……。”
幽幽的鲛纱宫灯光落在他的俊秀的脸上,那一刻他脸上小小的‘罪’字看起来像某种图腾,他整个人都像罩在一种奇异的冰冷光线里。
楚瑜看着他,笑了笑:“逸哥儿,来,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封逸顿了顿,便继续低声在她耳边低语:“这位缙云县主唤作南芝菁,意为——芝兰芬芳,菁采芳华,此女自幼便深得其姑祖母太后娘娘疼爱,据说她食兰露梅雪长大,冰肌玉骨,年逾二十尚未嫁人,便是因她心高气傲,诸般王孙公子都看不入眼,嫌他们一身庸俗,不堪入目。”
楚瑜一愣:“兰露梅雪,这县主是要成仙么?”
至于冰肌玉骨,她目前只见过一个人——她被窝里那只傲娇bào躁的“波斯猫”。
但那猫儿可是吃荤的,也没见他吃什么兰露梅雪。
封逸勾了勾唇角,轻嗤一声:“谁人知晓呢。”
楚瑜忽然顿了顿,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特别能折腾事儿,所以想借我这小庙里的妖风上青云?”
封逸沉默着,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楚瑜笑了笑,转回头准备上画舫:“我想也许你还没弄明白,我从不想兴风作làng,做弄cháo儿,而你也并不合适留在我这里小庙里,回去你就去金姑姑那里报个名儿,我会与金姑姑说的。”
封逸,懂得太多了。
他沉寂这么多年,身为罪臣遗孤,却还时刻关注着朝廷的动向,事无巨细,似都了若指掌,不管这样的人多有才华,她都用不起,也不想用。
野心太大的人,迟早会将她这小庙一同拖下水。
封逸一愣,有点怔然地看着楚瑜的背影,她……是在赶他走?
……
“这位小姐请。”耶律奈含笑将楚瑜引上了画舫的包间。
包间门口清一色穿着鹅huáng小袄的婢女,见楚瑜来了,立刻奉上一只盛着热水香花的八角小铜盆。
“请您净手。”那婢女恭谨对着楚瑜道。
“县主娘娘的规矩不少。”楚瑜挑了挑眉,看了眼霍二娘,见霍二娘轻嗅闻了一口气朝她点点头后,便从善如流地洗了手。
又有huáng衣婢女用绸布帕子替她擦gān净了手,再取了湿绸帕子继续请她净脸,最后取了软底绣鞋让她换上。
连带跟着的封逸、霍家姐妹都如此这般被捣腾了一遍,就差沐浴净身了。
一番折腾后,在霍二娘都不耐烦地想揍人的时候,画舫船舱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请。”那耶律奈领着他们一同进了船舱。
楚瑜一进船舱就忍不住微微挑眉,暗自赞了一声——真真奢华。
清一色的从暹罗运回的贵沉香家具,鲛珠纱为垂帘,窗口蒙着西洋的水晶玻璃,空气里燃烧着百金一两的鹅梨沉水香,空气里暖融似chūn夏jiāo集之时,寻常人用来做披风的白色狐狸毛,在这画舫船舱里却成了铺在地面上的毛绒地毯。
她穿着软底鞋一踏上去,就能感觉到整个脚面都像是要陷入那柔软的皮毛里,似踩在云端里一般。
几名身着华服的侍女见楚瑜进来了,神色傲慢地看着她,也不招呼她坐,只视若不见一般。
倒是耶律奈见状对着那为首的一名嬷嬷笑道:“绿嬷嬷,楚小姐已经回来了,烦您请县主出来。”
那绿嬷嬷冷冷地扫了楚瑜一眼:“县主正在休息,也不是什么要紧人,就让闲杂人等等着罢。”
她话音刚落,楚瑜便站了起来,对着耶律奈一拱手:“既然县主正在休息,那我这些不要紧的闲杂人等就先告退。”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绿嬷嬷闻言,脸色瞬间黑了下去,正要张开,便忽然听见一道细凉似含笑的女音响起:“楚家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本县主等了你半个时辰呢。”
绿嬷嬷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恭恭敬敬地领着其余的丫头们向县主躬身:“县主,您起了。”
楚瑜抬眼看向来人,但见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款步而出,一张单薄细瘦的瓜子脸,眉若弯月,眸子细长,琼鼻樱口,长发挽成漂亮的侧髻,发鬓边两朵jīng致的玉石粉牡丹花衬得她略有些苍白的容色多了几分瑰色。
一身月白镶狐毛的暗绣牡丹褙子倒也衬得她一身清冷淡然,只是身子略显单薄,让她看起来像是娇养在深闺里、xingqíng清冷的大家闺秀,风chuī一下就会落泪伤感的模样。
楚瑜实在难以想象面前的娇贵矜冷的女子竟会是那么大的南风织造的少主事,缙云县主南芝菁。
“见了县主,为何不贵!”那绿嬷嬷忽然瞥见楚瑜一行人竟直愣愣地站着,她瞬间冷了脸叱责道。
楚瑜笑了笑,大眼弯弯:“跪?民女只跪天地君亲,我想问问县主娘娘是天、是地、是亲,还是这大元王朝的君?”
此言一出,绿嬷嬷顿时被噎了噎,狠狠地瞪着她:“真是没有教养的贱民。”
楚瑜耸耸肩,无谓地道:“嗯,民女确实没有什么教养,所以喜欢让人bào揍如您这般嘴儿爱犯贱的人物呢。”
绿嬷嬷见楚瑜眼里冷光闪动,她吓了一跳,随后又忍不住怒道:“你……。”
“嬷嬷,郡主有话要说。”耶律奈是见识过楚瑜方才那泼辣手段的,立刻轻咳了一声阻止了绿嬷嬷。
缙云县主南芝菁也随口吩咐:“嬷嬷,去看看本县主的玫瑰茶可是煮好了。”
绿嬷嬷方才不甘不愿地退下了。
南芝菁看向楚瑜,淡淡地道:“楚小姐,太爱逞能、尊卑不分对你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楚瑜打量了她一番,这一次她只点点头:“民女受教。”
南芝菁似也有些惊讶她竟然没有顶撞,她这才正眼看向楚瑜,身量颇高的少女,生了一双异常明丽的大眼,微圆的鼻尖和粉润的嘴唇构成一张秀美而充满生气的面容。
那种灵动与慧黠似从她的眉梢眼角里透出来,仿佛永远不会被岁月磨平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她却眯起了细长的眼,唇角浮现出冰凉的笑容:“楚小姐,你这般嬉皮笑脸,一身下乘的气息,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你竟出身三爷的本家,让人喜欢不起来。”
南芝菁一点都不掩饰她对楚瑜的不喜,她甚至在说话的时候都懒得去看楚瑜一眼,这倒是让楚瑜觉得比陆云轻那种类型的大家闺秀要来得直率不少。
楚瑜自顾自走到那花桌边坐下,笑眯眯地道:“是么?,不喜欢我的很多,也不差县主您一个,来说说看您既然这么不喜欢我,却非要单独见民女是为何?”
南芝菁似觉得楚瑜与她同坐一张桌子都是侮rǔ了她一般,梭地扶着身边的丫头站了起来,冷淡地道:“因为你是三爷母家之人,本县主虽不喜你,却也要给金姑姑和三爷一点面子。”
“哦,然后呢?”楚瑜托着腮,很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位纤纤弱质,一身清冷矜傲的县主娘娘,试图从她身上看出点冰肌玉骨来。
但说实话,这位县主娘娘身子娇小又实在有些gān瘦,所以肤色虽然还算白,但气色却不好,看起来年纪显得有些大,竟仿佛不止双十年华的模样。
南芝菁冷冷地转过身,背对她,淡漠地吩咐:“本县主听过了你在和湘南绣行大比里的表现,虽然差qiáng人意,但是最后一关里用的那些机巧手段倒是还能勉qiáng入目,本县主给你一个机会,三日之后你允许你进南风织造,替本县主将你那套机巧手段展示一番,在南方织造里试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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