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年的眉头越皱越紧,“既然如此,如今可有何对策?”
如何应对旱qíng,慕容峻连日来召集三省六部的官员在议事堂多方讨论,如今只有三条,一是筹粮,今年河北、关中虽然大旱,但扬州、荆州、蜀中乃至江南等地都是丰收,东北的粮食丰收也已成定局,因此目前已令南方各地调粮北上,东北一旦收粮也直接运往京城;二则是筹钱,从民间乃至大理购粮。只是动乱刚过,两个月来修缮、整顿、抚恤、招募各项事务花钱如流水,如今国库却是有些虚了;最后便是减免赋税,调集耐旱作物的种子免费发放,官府向农户无偿赊粮,并补贴来年chūn耕。
永年点了点头,“从各地官府筹粮,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运到?听说如今京城街头已经有流民出现,京仓存粮还有多少?购粮虽然快捷,但粮价飞涨,朕已命后宫一切开支减半,不知你们可曾算过,还需要筹集多少银两?”
慕容峻道,“启禀父皇,儿臣已经估算过,南方运粮以及东北收粮之后运粮过来,最少都要一个月,如今不但京城街头有流民,城外流民也越来越多,开仓放粮势在必行,京城附近粮仓因为夏粮便是欠收,如今所积显然不足,只能从民间收购,所需银钱一则是从国库调拨,二则是从民间筹集,如今看来,倒也有了些着落。”
永年不由一挑眉头,“此话怎讲?”
慕容峻笑道,“昨夜平安公主告知儿臣,《京报》已经筹集了一百万两白银,此后还会陆续增多。”
此言一出,上至永年,下至百官,都不由得露出了惊诧之极的神色:大燕一年的国库收入也不过一千万两白银,如今国库中余银则不过三百万两,能拿出赈灾的最多一百万两,而一个小小的《京报》怎么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永年微微眯起了眼睛:“平安……她是怎么拿出这笔钱的?”
慕容峻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父皇请过目。”
自有太监将这张纸接过jiāo到了永年手中,只见上面是五个大字,“惠民慈善榜”,排名第一的赫然是:“贵妃,翡翠白菜一颗,十万两白银”。
第185章 其利断金
“德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婕妤清丽的脸颊上有一丝异常的红晕,声音也不似往常的娇嫩。
一份《京报》“啪”的摔到了案几上。
德胜不动声色的双手拿起,瞟了一眼翻开的那一页,正是那份这几天在朝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惠民慈善榜”,确切的说,是两份“惠民慈善榜”,第一份是各宫娘娘所捐的珍奇物品,及其拍卖所得,第二份则是在拍卖中出钱的各位豪商巨贾,排名第一的名叫贾成祥,出资十万两……
德胜自然知道穆婕妤的怒火由来:后宫如今有分位的嫔妃一共四十六人,这份榜单上有四十五人,唯一没有出现的就是穆婕妤。
“娘娘难道不记得了?十来天前,贵妃娘娘曾经让人到乾清宫传话,请您去长chūn宫商讨事qíng,您当时没去。就是那天,平安公主出了这个主意,让后宫的所有嫔妃都各自拿出一样珍宝来,她会组织慈善拍卖……”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穆婕妤恼怒更甚,那一天的事qíng她当然还记得,只是那时候,她怎么肯丢开皇上,到这位刚刚接手后宫的贵妃那里去?可就算她没去,这样的大事,她们竟然把她死死的瞒在了鼓里,让她在天下人面前出了这样一个大丑!那平安公主,明明这十来天来过两次乾清宫,竟然也没和她提一个字,枉她每次都赔尽小心……她一定就是成心的!
德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娘娘明鉴,这件事qíng本来就是贵妃和公主悄悄安排的,说是结果没出来,绝对不能外传,奴才也是那天朝会之后被皇上问起,才知道有这么回事。您想,之前连皇上都不知道,奴才又上哪里知道去?”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时以为不过是和后宫裁减开支一般的小打小闹,谁知道会被平安公主一个拍卖,一张榜单,便让此事天下皆闻。至于穆婕妤,她难道还指望那些眼睛都红了后宫妃子们主动跑过来通风报信?德胜瞟了一眼穆婕妤,心里暗暗叹气:当初看她能想出那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又有赌命的狠劲,原本以为她是个聪敏决断的,莫不是高估了她?
她们果然是成心的!穆婕妤咬着牙,狠狠的拧着手里的帕子,她们就是要让她成为一个大笑话!
德胜忙开解道,“娘娘也莫要忧心,皇上清楚您不知道这个事qíng,决计不会怪您。”
穆婕妤怔了一怔,低头思量半天,眼圈慢慢红了:“德公公,您难道以为我是怕皇上怪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皇上。我原本是个笨的,只知道要好好伺候皇上,自从皇上赏了我这个婕妤,我就日日不安,怕自己做错什么给皇上丢人,结果……这让我怎么还有脸去见皇上?”说着,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滚滚而下,当真如梨花带雨一般。
德胜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是这种表qíng比较适合她。还未开口,外面已经有人高声报:“皇上驾到。”
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永年的身影出现在乾清宫小书房的门口。穆婕妤泪水越发止不住了,一面盈盈下福,一面扭过头不让皇帝看见她的脸。
永年显然心qíng甚好,伸手抬起穆婕妤的下巴,“怎么好好的又伤心了?”
穆婕妤只是垂泪不语,德胜本已退到门边,见此qíng形,忙低声道,“启禀陛下,婕妤是看见了新出的《京报》,自觉做事疏漏,心里难受。”
永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松开手,走到坐榻前拿起那《京报》翻了翻,笑道,“这事qíng是平安那丫头闹的,朕还说呢,前些日子她怎么老鬼头鬼脑的往宫里跑,原来人人都知道了,就瞒着朕一个!前日朕拿这个问她,她说什么是要给朕一个惊喜。你在乾清宫里天天伺候朕的,自然也被她瞒住了,这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穆婕妤低下头来擦了擦眼泪,勉qiáng扬了扬嘴角,“原来是这样,妾见宫里姐妹人人都出了力,单落了我一个,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来大家嫌弃,又怕外面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我吝啬傲慢,又或者是恃宠生娇,不但我没脸,连皇上也是没脸的。一想到这些,妾就惶恐不安。”
永年的眉头不由慢慢皱了起来,沉吟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平安历来是小事上不留心的,大不了下次有这样的事qíng,朕让你拔个头筹如何?”
“陛下说话可要算数!”穆婕妤眼中泪水未gān,脸上已绽开了笑容。永年最爱她这样的表qíng,忍不住又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朕自然说话算数,只要你高兴就好。”
“皇上……”穆婕妤娇嗔的扭过头去,永年大笑着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在穆婕妤娇媚的半恼半羞中渐渐勾起了真火,德胜忙不迭的退了出去,群青绣没骨花鸟的门帘轻轻落下,遮住了一室chūn光。
一直退到了第二道门外,依然隐隐听得见小书房里传出的细细的呻吟,德胜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位穆婕妤也许没有他想像的聪明,却懂得如何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拿到她需要的东西!
过了一刻多钟,屋里传出永年“来人”的声音,德胜出门向几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几人忙不迭捧了铜盆、毛巾等物进去,稍待片刻,他才弓着腰静静的走了进去。
小书房的坐榻已经收拾得清清慡慡,永年坐在榻上,穆婕妤一脸嫣红的半跪着给他整理衣襟,看见德胜进来,永年淡淡的道,“你去吩咐一下,把景仁宫收拾出来吧。”
德胜惊讶的抬头,皇上既然已经康复,自然不能让穆婕妤在乾清宫总是这样住下去,可给她安排的竟是景仁宫?离乾清宫最近,而且容贵妃死后一直空置的景仁宫?德胜的眼光不自觉的瞟向穆婕妤。
只见她同样惊讶的抬起了头,先是不敢置信般的微微张开了嘴,随即眼睛里便闪现出慑人心魄的明艳光彩。
……
洛妍十天后才知道穆婕妤搬入景仁宫的消息。
仿佛是为了惩罚她前一段时间的懒散,最近这一个月,她忙得就如陀螺一般:拍卖会又做了两场,分别拍了各位宗室王爷、郡主、郡公等捐出的珍宝,以及大燕最富盛名的文人大家的墨宝。结果三哥亲手猎的一张白虎皮居然拍出了十二万两白银的天价——她也知道,那位盐商纯粹是为了拍三哥这监国亲王的马屁,但是……也太惊人了一点吧?要知道,贵妃那颗翡翠白菜能卖到十万,是因为那个叫贾成祥的托儿,要花钱报答自己和扬飞两次救他们全家的恩qíng!
不过《京报》这种把商家与后宫嫔妃、王公贵族、文人大家放在同一个榜上相提并论、传之天下的做法,对这个时代的商人果然也具有同样的吸引力——就像后世的企业家们争先恐后的赈灾晚会上跟领导人们握个手、举着捐款数目的牌子露一脸一样。三场拍卖会下来,筹集的银两达到了二百三十万两,拿慕容峻的话说就是“够了够了,你再忙下去,要我做什么”。
洛妍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三场拍卖不比以前,不可能事事都jiāo给晏柏雄和姚初凡来安排,许多事qíng只能由她出面。好在结果比预料的还要好一些。此外,因为天珠和青青都早已经定在八月初九出嫁,总不好在安王别院出门,她又得立刻赶在八月初三这个huáng道吉日搬家,住回已经修缮完毕的公主府。
等到这一切忙完,洛妍整个瘦了一圈,不但澹台扬飞和李妈妈天天bī着她喝汤,慕容峻更是直接命令她闭门休息,不许再cao心外面的事qíng。好在老天也做美,进了八月,竟是连下了几场大雨,旱qíng缓解,加上各地官府按户头免费发放冬小麦、大豆等秋冬作物的种子,又公布了今冬农户可以到官府赊粮,来年收粮后照数补还的文告,农户有了指望,自然不愿出去乞讨,就是已经围聚在京城外的流民,也有人开始陆续返乡。
不过,洛妍依然有些担心:历朝以来,但凡遇到大灾,朝廷并非无对策,难的是如何推行下去,再多的钱粮层层盘剥下来,到农户手里,也是所剩无几。她把这忧心与澹台一说,澹台却道,“你没注意到此次发下去的文书么?除了阿峻的监国大印外,还有阿谦qíng报局的印章!就这两天,已经有京畿附近的县官因为贪墨,被qíng报局收押了。”洛妍忙招手叫进谷雨,“去通知晏府令,县官因贪墨赈灾钱粮被就地免官入狱的通报,一定要放在《京报》最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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