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谦笑道:“右相所虑甚是,我也怕传言有虚,好在qíng报局最重实证,故此我所奏之事,每事皆有铁证,例如宇文宽约定不以正室待飞公主,便有飞公主与宇文两人签字的协议,又有两人后来所上奏章,可拿来比对字迹。右相若有兴致,我可立时让人取来材料,当庭验证字迹,您看如何?”
年若锦顿时脸色发白,摇手道:“邺王言重,邺王言重。”
慕容谦轻笑一声道:“我非御史,不敢风闻奏事,不过若论耸人听闻,”他微微挑起了眉毛:“资料里倒真有耸人听闻的消息,虽有数位证人签名,只是尚不足以确定为真,不敢启奏陛下。”
永年目光一闪,淡淡道:“你姑且说之,朕姑且听之。”
第74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大年之前,京城到处一片jī飞狗跳,传言沸沸扬扬。原来年前最后一次大朝结束后,京兆尹突然派出了衙役,四处收缴前段时间分发的飞公主传,并发告文,发现私自藏有错版飞公主传者,罚钱三贯,主动jiāo书者,赏钱一贯。
饶是如此,那些飞公主传能收回者也不过半数,而该版的手抄本却已私下卖到了两贯一本的高价。现在整个京城里,便是不认识字的小贩们,也都知道了这桩事qíng,飞公主当年与宇文府的恩怨更是茶楼酒肆的第一热门话题,人人说得唾沫横飞,最后更是必定要提到从朝堂上流传出来的那个神秘诅咒:当年飞公主在皇后支持下与宇文宽和离,宇文家长房主母却出恶语,声称飞公主不守妇道,辜负宇文家的恩qíng,飞公主于是对天赌誓:若是她负宇文家,她必终生孤苦,不得好死;若是宇文家负她,夫人三世之内,必绝后裔——京城里,谁不知道如今的宇文府家主宇文宽,兄弟好几个却只活下来他这一个,而他却生了六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先后过继了两个儿子竟也都意外死了,原来是祖上造孽……
黛兰将近日的qíng况说到这里,简直是眉飞色舞。看着洛妍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崇拜的神色。
洛妍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很好,她赌对了,无论什么时候,新闻传播的规律都是不会改变的,从打赌开始的吊人胃口、yù擒故纵,到查禁时的变相推波助澜,人类的好奇心、窥私yù、八卦热,永远在推动着新闻事业的蓬勃发展。
整个计划里,唯一的意外就是太子那边突然也想到要用飞公主来做文章——大概是想对比突出她的不学无术,无德无行吧,结果让二哥从下而上倡议印飞公主传的计划都落了空,连伪造的旧年印版都差点没有赶制出来。好在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太子的动作,把他自己完美的埋到了洛妍事先挖好的坑里——按照本来的计划,她以为这事怎么也得发生在新年之后了。没想到一个心有灵犀,竟让她的这份新chūn大礼,直接变成了新年大礼!也许,她的运气真还不错?
是谁说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毕竟,我才是专业的!洛妍有些洋洋得意的想,这还是她回到大燕以来,第一次对自己有了坚定的信心。
不过,在整个过程中,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其实还是jīng心编造出来的那个诅咒——夹杂在一百句实话后面,这句谎话显得是多么耸人听闻又令人信服啊,将整个故事推向了一个令人激动的高cháo!
当然,二哥也很qiáng,计划事qíng容易,执行好计划才是真正的硬骨头,大燕的qíng报局真是一头暗处的怪shòu,居然可以把手脚伸到任何地方……不过也是,若是qíng报局没有这等实力,二哥两年来又怎么可能与监国的太子周旋至今。
黛兰看着洛妍,忍不住问道:“公主,京城人原是一贯守法怕事的,您怎么知道,这次京兆尹收书的布告出了之后,书却一定会流传得更快更广?我记得圣皇开国时也曾悬赏收缴武器,很快就被收上来。”
洛妍忍不住笑着指了指那盆炭火:“我若吩咐你不许去拿那炭盆,你可会遵命?”
黛兰点头,洛妍沉默一会儿,突然轻声道:“不许看你的右手!”黛兰立刻下意识往右手上看了一眼,一怔之后才恍然大悟,行了一礼道:“谢公主指点。”
洛妍微笑着摆摆手,接着问:“这几日平西郡王府上可有反应?”
黛兰回道:“平西郡王大朝之后就病了,太子妃因回去侍疾,原定昨天的一场东宫宴会也未举行。”
洛妍点头不语。平西郡王宇文宽是威严肃穆极好面子的一个人,却因为没有倒霉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无子,而成为被广泛同qíng及幸灾乐祸的对象,自己的故事流传开来,的确就像往他的伤口上洒了一大把盐……只是,若让他女婿的舆论造成功,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惨?
想起这次制造舆论的那几个关键人物,洛妍心里一动,问黛兰:“那两个太学院的学生和印坊管事,可会有危险?”
黛兰笑道:“不会。管事已经在年前离京回家,至于太学院的那两个学生结业之后出仕或有些障碍,但决计不会有别的危险。请公主相信邺王殿下。”
洛妍想了一想,也哑然失笑:管事这样的小人物也就罢了,太学院学生已经算是预备役官员,就算已经bào露出是某方的棋子,也不是可以轻易动的,只怕这已是两个棋手的一种共识,不然,若论让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消失的手段,太子还真不可能比得上二哥的qíng报局。只是越是如此,太子一旦登基,二哥的处境就越是危险,父皇他……
洛妍头疼的放弃了继续思索,突然注意到黛兰似乎有点yù言又止,不由道:“还有什么事qíng?”
黛兰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矛盾表qíng,半响才道:“在弃妇词的传言被扭转之后,飞公主传印制之前,大燕军校里也曾有一些传言,只是……”
洛妍皱眉:“你直说。”
黛兰这才道:“军校里的传言是,公主献帛多半是天师偏袒,一个下嫁过大理书生的女子,怎么配当澹台将军的正妻,而且不是下嫁,还是让澹台将军尚之?”
洛妍沉默不语,半响才道:“为何没有尽快告诉我?”难道二哥是担心自己受不了这样的议论?太子的眼光jīng准,看看那些御林卫当初在码头上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在军校的六部子弟眼中,只怕他的威望真的比天师还高!
黛兰低头道:“这传言没两日就停了,因为……前几日澹台将军视察军校时,有学生提及这个话头,将军就当场把那个学生扔到了房顶上让他清醒清醒,还说,如果再让他听到这种rǔ及他未婚妻子的话,会让那人用脖子上的血来洗gān净自己的舌头。”说完,忍不住偷眼看洛妍——她虽然伺候公主时间不长,也看得出公主对这门婚事似乎有些抵触,可是,澹台将军有什么不好呢?还这样维护公主!
洛妍慢慢扭头看着窗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甜蜜有苦涩有茫然,自打知道婚期已定在三月初二后,她越来越不敢去想未来,却没想到居然会听到他这样的一句话!那一天他就说过,自己是他的妻子……
黛兰见洛妍神色不定,忙转了话题:“公主,过几天就是冬宴,您看可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洛妍微微一怔,摇摇头摆脱那些思绪,振作起了jīng神,想了一想道:“我想能先拿到冬宴的命妇名单和座位安排。对了,最好连前三年的都拿一份过来。”
洛妍隐隐知道,中国历史上的“年”并不统一,例如秦代是以十月为新年之始,唐代则是“立chūn日”,大燕的规矩自然是定了每年正月初一,小年的风俗此时尚未流行。于宫廷而言,每年十二月二十八是年前最重要的日子,此日鲜卑六部贵重女眷及朝廷五品以上命妇要入宫,皇后率领后宫有份位的女子设宴款待,以辞寒冬旧岁,是名冬宴。而到了正月初一,各位贵妇命妇还要入宫贺岁一次。按礼都应在坤宁宫,但本朝后位空悬已久,冬宴就改为在安合宫正殿,是大燕最尊贵的那群女子上演相见欢的大舞台。
第三日上午,洛妍果然便拿到四份冬宴的名单。慢慢浏览着上面那一行行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她心里微微的叹息。三年多没回来,这张名单悄然改变了多少?对比四年前的那份,除了六部的王妃侧妃基本未变,那些朝廷命妇的名字座次竟是变动了一半!难怪二哥说,朝廷之中已有大半为太子羽翼。
至于六部女眷,单看姓氏就知道跟前朝比其实也颇有不同。开国之后,燕太祖慕容晖延引鲜卑族“帝室十姓百世不通婚”的古训,令鲜卑六部互不通婚为制,力图搞优生优育,可时至今日,这一条早已松弛——永年皇帝还好,虽然纳了六部的妃子,却没让她们育有子嗣;到了太子,gān脆娶了宇文家为太子妃,皇家如此,还能指望下面的王爷们都听从祖训?这大概也与六部与文官集团隔阂日深有关,王妃不能出身贫贱,既然文官那边不愿结亲,也只能内部解决……王妃们如今基本都出自六部,虽然仍以六部中的小姓居多,但长此以往,基因退化是个大问题啊……
呃,好像想多了!洛妍忍不住轻轻的拍了自己一巴掌,认真看起内殿的座次安排来:今年的主位归了贤妃,自己被安排在敬妃座下,与德妃、太子妃正好坐了个对面,自己下面是刘昭媛,印象里是个老实巴jiāo的人儿——那位曹昭仪如今是曹才人,扫了一遍没看见她的名字,大概是称病不参加了。
再下面就是六部的贵重女眷。排第一的竟是宇文宽的王妃贺楼氏,洛妍心里不由一动:安王妃居然也称病了?看来她的心病……真的很难好。随意再往下扫了几眼,突然看到一个名字,洛妍只觉得心里一紧,呼吸都有些凝滞了。
第75章 满殿笙歌满眼花
“安王世子侧妃宇文氏”
这是简直足以刺痛洛妍眼睛的一行字——她现在最无法面对的人,就是这个自己小时候的好友,如今的……敌人,宇文兰亭。因为她是宇文兰珠的妹妹,因为她是太子jīng心安排进安王府的棋子。
可是,这真的是兰亭的错吗?她现在,又会如何看待我?也许在她眼里,我才是真真正正的敌人吧!
只是,要来终归要来、要面对也终归要面对不是吗?洛妍轻轻合上名册,压下嘴边的那声叹息,回头对谷雨道:“给我梳头吧。”
自打有了谷雨,洛妍便未在衣服头饰上花什么心思,她从来都相信专业的事qíng就应该jiāo给专业人士来打理,小蒙和天珠虽然也手艺也不差,到底和谷雨还是有些距离的。对此,小蒙开始不大服气,后来倒是最热心帮着谷雨打下手的那一个。洛妍唯一的要求不过是:不要穿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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