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人鱼皇……距离一条变异白鳞种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他相貌俊美,是那种有些yīn戾,但是惑人的苍白俊美,唔……别说是白鳞种了,哪怕是蓝鳞种的容貌也够让人惊艳了,只需要稍稍模仿着那些名门贵族的行为举止,再换上那些高昂定制的成衣,瞬间便是相貌堂堂的高雅绅士。
那些衣物也很好拿,最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食用了一顿美餐,对方大概是个为老不尊的乡间绅士,出来拜访,路上偶然看到这么俊美的青年就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本xing。
于是他就那么嘴角带着轻盈无辜的笑意……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他一开始也有些浑浑噩噩,然而等他换上了一身上等的衣装,所遇的旁人皆对他哈腰点头,殷勤地带他踏入这片陌生的土地。
这便是他的开头,也是大多数人鱼的开头。
自他踏入人类社会开始,他身边便从来不缺乏貌美如花的姑娘们,那些有纤细腰肢的女孩,在衣香鬓影的会客厅,jīng致的团扇掩着她们的面容,隔着长长的人群与他暗送秋波,眼神灿烂如云霞般耀眼,还要带着贵族小姐那yù拒还迎的矜持。
就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贵族先生了,也似乎根本没有人观察到他的身份其实浅显而拙劣,可是在那样一副好相貌之下,没有人发现其实他只是披着人皮的野shòu。
他猎食这些漂亮的女孩们,她们的皮ròu和最鲜嫩的鱼ròu相比也别有一番风味,她们的眼神像是柔弱的小鹿,让他心中的杀机越来越盛。
他真是……爱极了人类世界。
他从容游dàng在这些灯红酒绿、香奢靡乱里。
和海中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人类赞美他的容貌,像是赞美造物主的神奇,而不是在海里……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白尾巴的家伙,遇到他便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偶尔还要高傲地施加给他一个轻蔑同qíng的微笑。
直到他遇到亚瑟,是的……那个家伙。
那时候的亚瑟也已经在人类社会游历了不少的时间,他并不像岚那样伪装出高高在上的贵族模样,他反而是以一个làngdàng的学者模样出现,戴着一副古老的眼镜,白金色的发丝束在身后,一副禁yù又不羁的形象。
他们皆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的身份。
那一瞬间,岚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好像他完美的人类面皮被揭开了一样。
可这明明完全是多虑的,他们都是人鱼,即使对方是什么所谓的正常白鳞种,在人类社会中他们应该是同等的地位。
而不是该死的……什么变异不变异种。
可是他就是紧张,莫名地紧张,好像自己是假的,对方才是真正的王子,趾高气扬地要来揭穿他。
这是天生的不自信,从他一开始一直生活在海底的yīn影处开始的。
哪怕他也很qiáng,可是似乎并没有人看到。
所以他从前的所见所闻不过是:
“啊……那是一个变异种……”
“就算他原本是白鳞种怎么了……变异种就是变异种……”
他莫名有些畏惧地看着对方,对方可是一条……真正的白鳞种。
然而亚瑟除了与他心知肚明对方身份的那一眼之后,从头到尾……便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也是那么从容地游dàng在人类社会里,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个有些落魄的làngdàng子,可还是有人为他疯狂为他趋之若鹜。
而他……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不在意jīng致的吃食,也不在意珍贵的丝绸,更不在意自己在旁人眼中的目光是什么。
他甚至喜欢收集有些廉价的小瓶子,其实岚也喜欢,他们天生就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可是他不会去做,因为不符合他现在所在的身份。
亚瑟就是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是在那里,只是在那里罢了,就可以抢走一切的目光。
那种……那种完美的感觉是说不出来的。
其实他也并没有被冷落,他也依然是那些贵族小姐们趋之若鹜的目标,一个年纪轻轻而俊美多金的贵族。
可是……那一瞬间还是有什么冰凉而恶毒的想法从他的四肢百骸上涌了上来,那种黑暗……而让人透不过气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理所当然,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总是好像可以得到一切的样子?
既然不在乎一切,那凭什么他一切却又唾手可得?
其实说来这个也很好解释,不过是因为他心态不好,他习惯了当yīn影,兀然变成了光,难免患得患失。
尤其是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一束更亮的光。
那种……兀然间被打回原型的感觉,好像又有人在他耳边告诉他。
你看啊,你还是那个变异种,你和真正的白鳞种之间始终千差万别,即使是在人类社会中。
他忍不住……开始与他比对,明明这是无意义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其实当时他还不算有什么执念,他只是地想要……超过他,想要证明自己罢了。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两个人在人类社会中的身份地位都截然不同,他是力争要在人类中得到最多的目光,最多的赞美。
而亚瑟不同,岚根本不知道亚瑟想要什么,他原以为亚瑟也许只是想换一种身份来猎取食物,可是并不是,亚瑟是真的对那些漂亮的美人和尊敬的目光不感兴趣。
因为这样,他根本无法比较。
他非常用力地想在一年中最后一场舞会中得到一个最高的头衔,可是等那场舞会开始后他才发现,亚瑟根本没参加。
他忍不住地看他到底去了哪里,结果看到亚瑟只是去了海边看海,他边上没有莺莺燕燕,只有一把有些破旧的竖琴。
看上去还真像是个落魄又làngdàng的吟游诗人……或者学者什么的。
可是他们不会有亚瑟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孤傲,那种……只属于白鳞种的孤傲。
因为孤傲,所以他们才会被孤血症缠绕。
岚有时候觉得自己确实偏执得有些可怕,就连孤血症他都有些求之不得的执念,哪怕它让白鳞种避之不及,甚至恐惧。
那片月光下的海,被月光一照,有着雪白的làng花,像是迟暮美人卷起的发髻。
海……他有些迷茫地看着那片海,人类生活的放纵美丽,让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海了。
明明海……才是他们最终归宿的地方。
亚瑟似乎喝了一点酒,纤长的手指在竖琴上轻巧地划过,嘴里喃喃了几句歌词。
“喂——”他终于忍不住了,忍不住向那个人喊道。
亚瑟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朝四周看了一会儿,才看到他,然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皱着眉捂住了鼻子。
岚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涌了脑子。
是的,白鳞种这种尤其排外的种族,自然是厌恶极了变异种身上的味道。
这种屈rǔ的感觉让他什么都不愿意想就伸出了尖锐的指甲,然而即使是迷迷糊糊的亚瑟敏捷度也不算低,在危险来临之际,他想都没想,直接跳入了海里。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不服气,在不平衡,而对方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也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他过。
这是一种让人很气恼的感觉,那个时候还年少的岚 ……就这么把亚瑟划到了自己的死敌行列上。
亚瑟的确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过岚,他只是上岸观赏一遍人类的景色,人类的学识,再收集一会儿自己喜欢的漂亮小瓶子而已。
然而自从这次旅程结束后,亚瑟也发现了……他惹上了一条黑尾巴的家伙。
全黑的鱼尾代表着这是一条变异得非常彻底的人鱼,而且还好死不死的是白鳞种的变异种,而且还是一条比大多数白鳞种似乎还要qiáng一些的变异种。
而亚瑟,也恰好比大多数白鳞种还要qiáng一些。
的确就身份而言,他们看起来的确很符合死敌的标配。
但是亚瑟可不会特意去想这些,他最喜欢的只是放dàng不羁的日子,多了一个死敌或者少了一个死敌,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啊,有也是有的,变异种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让他难受了,他不在乎打个几架,他只是单纯十分厌恶变异种的味道罢了。
也正是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一直都让岚不甘心。
不过亚瑟向来居无定所,只要换了一片海域两人还是很难遇到的,久而久之日益成熟的岚开始专心于自己改革事业,也渐渐把那条高傲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白鳞种抛在了脑海。
这次亚瑟又突然地回来,让岚还是觉得有些难受,但是岚还是更在乎自己的改革,如果不是……
亚瑟毕竟是一条白鳞种,身为变异白鳞种的他自然明白白鳞种有多么麻烦,也有多么qiáng大。
如果不是那条神神兮兮的老女巫说的话,他也不会彻底地想要毁灭亚瑟。
“不……不是你,你找不到埋骨之地的,因为……不是你。”
那个有点颤抖的声音,却很坚定。
“海神已经钦定了……不是你,所以你是不可能登顶的……哎呀,我的小宝贝儿们呢?哦,你们在这儿啊……”
那是条老态龙钟的雌xing白鳞种了,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白鳞种那睥睨万物的样子,人鱼通常不会衰老,尤其是白鳞种,在他们还没有到达正常死亡年龄之前,他们通常已经因为孤血症而疯狂了。
可是那条白鳞种脸上的褶皱都要拖到肩膀上了,但是她的年龄其实并不大,不过百来岁罢了,可能比亚瑟的年纪还要小。
她动作有些笨拙可笑地追逐着漂亮的闪鱼群,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人鱼皇……人鱼皇不是你能肖想的……”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年幼的少年了,也没有那么容易动怒了,可还是被这条老人鱼气到了。
这条衰老的白鳞种唤作梅,年轻时以灵验的占卜出名,被誉为海神的思想。
她是唯一一条拥有通晓未来能力的人鱼,只是在当年的惊鸿一现后,她便如昙花一样迅速地开始凋零了。
就好像是这种惊天的预知能力是以她的生命为代价的,从那鲜活貌美的生命里开出一朵惊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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