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养白刃之后,她习惯在身上塞一些ròugān。
“láng心狗肺,吃饱掉头就不知道我姓什么。”宋初一说着,又取了粒ròugān放在掌心,蹲下来逗弄那小huáng狗。
籍羽和季涣把马车停好,拄剑立在一旁护着。两人身材魁梧,籍羽的身量在秦国算是正常,但季涣便如一座铁塔矗立,并且有越发雄奇的趋势。
那少女召集一群人过来“讨伐”之时,他们一眼瞧见这二人。心中不禁有些惴惴。几名女子心如揣鹿,险些将来意都忘记了。
少女方才在山坡上。还不能切实感受季涣和籍羽有多高大,这会儿亦有些发怔。不过余光扫见老神在在的宋初一,一股羞恼立刻涌上心头,纤手指着她道,“兀那弱jī,出来说话!一个男人,竟躲在男人身后!忒不害臊!”
“你们王上平时不也是躲在众多护卫后头。这么说来……”宋初一抚着小huáng狗,抬起头,打量了一遍之后。目光定格在她腰上。
少女的腰的确不纤细,尤其是她特地用腰带勒紧,更显示出她对腰肢的不自信,宋初一偏就盯着那处不放。
其余人见她看的入神,不知有什么奇怪之处,都禁不住纷纷看过来。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窘迫,少女绷着小脸,眼眶发红。
宋初一这才收回眼神,“这么说来,你们王上也是躲在男人身后的男人,能有幸与他相类,深感荣幸。”
“这个无赖之徒!阿雷,揍他!”少女怒道。
听着这话,宋初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拍小huáng狗的脑袋,学着少女的语气,掐着嗓子道,“小huáng,咬她!”
那巴国汉子刚刚挪动的脚,忽然顿住。虽然少女只不过是娇蛮了些,但宋初一举动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狗使唤一样,心中也隐隐有些恼怒。
“阿雷,他欺负我,你不帮我报仇?”少女委屈的道。
阿雷眉头稍微松了松,却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少女一跺脚,看向其他人,“你们也不帮我?!”
宋初一不禁失笑,她看得出来,方才少女只要再向那个阿雷撒撒娇,那阿雷肯定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但少女太急躁了。
宋初一自然不会给机会,起身朝阿雷拱手道,“这位壮士,在下来此处寻人,不懂贵部落的习俗,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姑娘,实在惭愧,在下愿意向这位姑娘致歉。”
巴国民风再彪悍,但姑娘终究是姑娘,要是这少女能把方才的话在众人面前重复一遍,宋初一立刻五体投地表示敬服。
从始至终,宋初一都是笑眯眯的,态度十分良好,一句重话都没有过,现在道歉的态度更是谦和,众人见了怒气渐消,心觉得方才大约是少年不懂巴国风俗,无意冒犯。
“别听他胡说,他、他骂我丑。”少女急道。
宋初一冤枉的道,“在下远远见到姑娘,就被姑娘的美貌震惊了,所以想说些话引起姑娘的注意,就像姑娘在山坡上大声娇笑想引起我这两位兄弟的注意一样,唉!可惜啊,在下生的不够qiáng壮,姑娘始终不肯多看一眼。”
一听说这话,那阿雷顿时冒火了,狠狠瞪了少女一眼,扭头就走。
巴国评价男人是看壮实的程度,至于面孔只要一般就行。像季涣这样的男子,在巴国绝对是属于难得一见的英武俊美。众人认为,向这么英武的男人求欢是一件很正常的事qíng。
但宋初一看出阿雷是喜欢这少女的,才有这么一说。
少女狠狠剜了宋初一一眼,扭身追上去,“阿雷!你莫要听他胡说。”
正主都跑了,其他人也都纷纷散了,只有几个女子还在踟蹰。
“怀瑾?”
身后有人试探的唤道。
脚边的小huáng狗欢快的窜了过去,宋初一回身,瞧见一个身着深灰色破旧布袍的男子,全不复昔日锦衣华服时的俊朗,面容虽觉沧桑,但一双眼睛却越发gān净明亮。他看见宋初一的脸,惊喜的道,“竟然真的是你!”
“姬悟寐!”宋初一大步走上前,哈哈笑道,“看来还不错?”
对于有追求的士人来说,虽然追求锦衣华服的生活,但首先还是jīng神方面舒畅才最重要。
第184章 君在处别样
“呵呵,还算过得去。”姬眠笑道,“走,进屋说。”
“慢行,我好不容易见你一回,岂能不备礼物?”宋初一道。
姬眠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四周寻找,宋初一说的礼,恐怕不是寻常财物啊!
周围除了马车之外,没有任何可容纳东西的地方。
宋初一见他看对了地方,便道,“不去看看?”
“神神秘秘,是何物?”姬眠说着,抬步走向马车。
在他距离马车还有不到两丈时,车门却是从里面被推开了。一名身材纤细的曲裾少女从车上缓缓下来,亭亭立在那里,巴掌大的脸,烟眉凤眼,阳光下右眼下面的泪痣隐隐泛着红色,纵然一袭灰暗的粗布衣裙,也掩不住她楚楚之姿。
姬眠慢慢顿住脚步,讶然的望着卫江,良久,声音微颤的唤了一声,“公主。”
“许久不见,生疏了呢。”
猝不及防的,卫江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她可以孤身追来,可以不畏艰险,也可以毫不留qíng的杀死冒犯她的人,这所有的坚qiáng,在看见姬眠的那一刻,听见他唤“公主”的时候,全都化作了无尽的委屈。
姬眠一时慌了手脚,大步走过去,手探进袖中才发现没有帕子,只好抬手用手指帮她抹去,“莫哭,莫哭。”
卫江向前半步,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思君,盼君,不见君,心中惶惶。”
“眠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待。”姬眠叹了口气,抬手抱住她。
在卫国时,姬眠下六博棋的水平无人能敌,还经常会想出许多新鲜花样。卫侯举行宴会之时会邀请许多名士。姬眠因六博棋名声远播,亦在被邀请之列。他第一次遇见卫江时,她还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女孩。在卫许多年,两人见面的次数少的可怜。平素多以书信往来。
这个拥抱,是第一次,qíng深似海远远胜过悸动。
乱世之中真qíng往往难善终,看着有qíng人千里相聚于此,籍羽与季涣也不禁动容。
久久。
宋初一才gān咳几声打断他们,“姬悟寐,趁着这太阳高照。咱们抓紧时间叙旧,晚上你们好把喜事办了。”
季涣悄悄转了身子,籍羽一脸淡定的杵着。
姬眠嘿嘿笑了几声,坦然握着卫江的手,走到宋初一面前,“多谢怀瑾照顾阿江。”
“啧。”宋初一咂嘴,“忒不要脸了,方才还公主。一转脸变成阿江了!”
季涣撇撇嘴,心道,物以类聚。
“走。先去酒肆。”姬眠道。
这个部落距离巫城很近,那座城池曾经是巴国的都城,至今还能隐约窥见当年的繁荣兴盛。
宋初一道,“你们久别重逢,不如住在城中?总不好委屈了公主,是吧?”
卫江看着姬眠,阻止他要说的话,“再奢华的地方都是平常,唯君在处才别样。”
卫国虽不是qiáng盛之国,但她作为一国公主。天底下的富贵并没有少见识,她能够抛却荣华富贵,便不在乎吃苦。她也看出姬眠现在生活拮据,重逢本是喜事,没有必要雪上加霜。
宋初一微微一笑,心中却叹。悟寐啊,我把卫江给你送来,希望能让你冷静下来看看这个天下。
“那不如就在家里吧。”宋初一道。
季涣去屋内找了两张席来,放在院中树下,又去烧了一壶开水。籍羽则保护卫江去周围看看。
“以茶代酒。”姬眠端起茶碗。
宋初一亦端起茶。因着茶水太烫,两人都只轻轻抿了一口。
“别来无恙?”宋初一放下茶碗,询问道。
姬眠笑道,“无恙。”
宋初一看他这神qíng,便知道,可能在巴国变法的事qíng有了眉目。她叹了口气,“我啊,难得想说一句正经话,你听还是不听?”
“听!你一贯说正经的也像不正经,这回倒教我瞧瞧如何。”姬眠端正身子。
言下,并没有多少认真的意思,但是宋初一还是收敛起平日的不着调,肃然道,“巴蜀根本不可能变法,尤其是巴国。”
姬眠头一次见他如此严肃的模样,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也认真起来,“为何?前日我才打通关系,我有把握能让巴王感兴趣。”
“你可知,七雄国均历经变法,为何只有秦国深彻变法,其他六国却只流于表层?”宋初一问道。
姬眠沉吟道,“因为秦国当时已经残破不堪,亟待有人力挽狂澜,商君正如救命稻糙,秦孝公自然紧紧抓握。”
宋初一摇摇头,“你所言并非根本。”
她顿了一下,缓缓道,“根本在于‘破而后立’四个字!而老子曾曰‘治大国如烹小鲜’,哪一国君主不是小心翼翼?自古以来有几人有担起‘先破’的魄力?”
鱼ròu苏嫩,烹时必须小心翻动,不能乱来。这个比喻很生动,姬眠点头认同。
“这只是其一。其二,各国之所以变法不深彻,也因氏族势力繁杂。除此之外便是‘民’,民是否能够接受颠覆已习惯的规矩?”宋初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再关注姬眠的神qíng,转而看向土墙外的景,“譬如周,民皆知周法,倘若贸然将周法全然推翻,岂能不乱?当初秦国法制混乱,山河残破,秦人虽野蛮却能明是非。商君变法,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其他?”
巴蜀是从上古时期便有独立的文化传承,且与中原文化迥然,鬼神信奉不可撼动,规则是在那些大巫的手中。现在的大巫虽然已经渐渐衰落,却依旧并非众之力可以撼动。
“悟寐,‘天时’已经过去,莫要qiáng求。”宋初一回过头,看着姬眠。
你且看吧,法家术士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将由策士接掌。宋初一这句话再看见姬眠不认同的神qíng之后,又吞了回去。
“罢了,法家人就是执拗,我且说,你且听,倘若觉得有道理便往心里去,倘若觉得无根无据便当大风刮过。”宋初一笑着端起茶碗,“久别重逢,我敬你。”
第185章 白刃君归来
两人喝了个水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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