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五十余岁的时候,秦公有疾,召他入秦。秦国当时正在全力寻求发展,所以对于人才格外尊重。除了士人,在列国之中属秦国最尊重医者,所以他这一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入了秦国户籍,秦公亲赐——秦氏。
“那如何使得,您是长者,不如怀瑾就喊前辈吧。”宋初一道。
“好。”扁鹊喝酒喝的起劲,随口便应了。
两人边饮酒边聊,宋初一刚开始不了解扁鹊的xing子,因此话并不多,但几番不着痕迹的试探之后,知道他尊儒家、喜道家,对其他各家均持不褒不贬的态度,最厌恶花言巧语、趋炎附势之人。
有了这个基础的了解,宋初一便只与他论道。
宋初一跟在庄子身边,比一般学道之人起点要高几分,就算再不成器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她也不是那不学无术之人。
“老夫见过那么多后生,偏就你这娃娃与老夫脾xing最合。”扁鹊已有三分醉意,居然忘记宋初一是个女子。
他在秦国十余年,说话行事早已有几分秦人的风格。
秦人爱憎分明又qiáng烈,若瞧一个人好,三言两语便热qíng豪慡、坦诚相jiāo,若是瞧一个人不好,轻则不假以辞色,重则拳脚相见。
第231章 真的好骇人(补更)
一见如故者,无非就是观念、脾xing相合。若是不深jiāo,宋初一想在一场对话的短暂相处中对一个人的胃口,实在很容易。
酒喝到最后,宋初一都不知道自己有几分真几分假了,亦十分尽兴。
这梅花酒喝起来顺口,可是后劲很大,次日宿醉,两人整整折腾到过午才起塌。
扁鹊颇有些不好意,整理用食之后,便立刻给宋初一施针固xué。
宋初一的眼睛没有受伤,只是气海破损,气血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盘踞,因此眼周不能正常行气血。
jīng气乃是人健康之根源,气血足才养的出jīng气,而失明只是印堂xué受损之后其中一个最显着的特征而已,人体两大气海破损其一,短时间还好,若是长久以往,人衰弱的速度比正常qíng况下会快许多倍,尤其是宋初一这种容易耗jīng力、费心思之人!那华发早生便是衰弱先兆。
扁鹊施针能固气海,但是也需要自身慢慢恢复。宋初一身体虚不受补,因此他刚开始只用了一些药xing温和的方子调理身体,有个好壳子才能受得住大补,达到固本培元的目的。
不觉三天过去,赢驷百忙之间曾派人送来许多药材,还有给扁鹊的赏赐,并未召见。
樗里疾每日必来,赢驷召见,他着急,赢驷不召见,他还是急。
“先生,公子来看您了。”寍丫回禀道。
正蔫蔫伏在亭栏上的宋初一jīng神一震,“快快请他进来。”
这几日扁鹊耳提面命不许她过多思虑,连自弈都不让玩。再这么下去三五天,她估摸着自己要疯,得亏有樗里疾每天陪她说说话。
宋初一眼疾有救,寍丫心qíng倒是一直很好。“嗳!”
不多时,樗里疾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怀瑾。巴蜀又传来捷报!”
他大步走上亭子,“照这样进展,再隔两个月就能拿下巴国了!”
“难。[ ~]”宋初一揉着白刃脑门,道,“蜀国朝政衰败,蜀人的斗志也早就在蜀王奢靡之下消磨的所剩无几,蜀王一死。蜀国人便不再挣扎了,然那巴国虽然看似颓败不堪一击,其实真正是根硬刺儿。”
倘若巴国哪怕有一个人也要血战到底,就只能或屠尽巴人。现在列国都盯着巴蜀那块的战事,不可能屠戮。只能镇压。前几日楚国也已经攻入巴国,秦国攻下巴国之后,在镇压巴国时,势必还要应付qiáng楚,任务十分艰巨。
“哈,你说几个月?”樗里疾笑道。
宋初一竖起四根手指,“至少四个月。”
“不会吧?拿下蜀国也只用了两个月,巴国已经一击可破了,就算是根硬刺儿。两三个月也差不多了啊!”樗里疾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大哥可要与我赌一把?”宋初一笑道。
樗里疾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道,“我才不与你赌!我之所以问你,是因为发现博弈社中开了一局,赌的正是秦国几个月能拿下巴国,我回头就把家底全都拿去投四个月。若赢了我就分你五成,若输了,日后你可得管我饭!”
宋初一乐道,“这有何不可,不过我可事先说好了啊,锦衣玉食没有,只有粗布糙食。”
“忒是小气。”樗里疾往宋初一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我若是穷了,怀瑾可得负责给我讨个媳妇。”
“哦?大哥有此言,想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说来听听,便是周天子的公主我也必能给你讨来。”宋初一虽是开玩笑的口吻,但说的是认真话。
樗里疾gān咳了一声,“那倒不必,你家后院那姑娘可许了人家?”
宋初一怔住,片刻才缓缓道,“大哥可是认真?甄妹子虽然不是我亲妹子,我可不能容她给人做小。”
樗里疾拍了她脑门一巴掌,“我正经媳妇还没讨,哪里就想着小的了!”
这下宋初一真是傻眼了,依她看来,甄瑜纵然也是个品貌皆具的姑娘,还是儒家外室弟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亏得慌。从初次见樗里疾,宋初一先是被他朗朗之容所摄,之后又叹服于他的才学,深jiāo之下,觉他无论是心胸还是风度都令人倾倒,遂引为知己。
宋初一与张仪结拜,除了意气相投之外,免不了有几分算计在其中,与樗里疾却是从一开始便真心相jiāo,虽未结拜,但论起来却是比张仪还要亲厚几分,在她心里,她这大哥也只世间最好的女子才配得上。
“甄妹子哪里引得大哥想求娶?”宋初一不解道。
樗里疾想了想,“觉得各个方面都差不多,主要是,大哥也该娶个媳妇放家里头了。”
“这是什么话!”宋初一目不能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挑拣媳妇,我还要挑拣嫂子呢!”
樗里疾不是个轻浮之人,说话做事必是经过思虑,宋初一只是这么一说,心里还是尊重他的意思,倘若他就看准了甄瑜,她也不会多加劝阻,毕竟人家娶媳妇又不是她娶媳妇。
“当真不合适?”樗里疾反倒问起她的意见来了。
宋初一无奈道,“这等事我哪说的清楚,你觉得好就行。要依着我看,这世间能配上大哥的女子寥寥可数。”
“哈,若让你给我挑媳妇,合着我以后得一个人过了!”樗里疾开了句玩笑,转而道,“其实我从前有过一个妻子,她比我小五岁,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她尚未及笄便没了。我从师门回来后,便依大婚之礼把她尸骨迎了来,入了祖坟,只盼生未同衾死同眠。所以如今娶任何一个女子,我都觉得心中有愧,倘若娶了甄姑娘。也只能用余生好好待她。我如此想,怀瑾不会怪我吧?”
樗里疾也是没法子,族里不可能让他一个正常男人平白的断了一脉烟火,反正早晚是要再娶。还不如挑个看着顺眼的。甄瑜是商贾出身,就算死后不能入嬴氏祖坟,允她随葬。也实在不算亏待她。
宋初一没想到还有这一桩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未曾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道,“大哥若是有意,我便寻个空问问她。不过甄瑜算是儒家学生,对这方面看的怕是极重。”
这倒是樗里疾没想到的。他叹了口气,“是我唐突了,既是出自儒家,我岂能如此rǔ没她?”
一旦入了大家学派的女子,从身份地位就不能以寻常出身来衡量了。时下各家各派极少收女弟子。尤其是儒家,迄今为止都未曾听说过有一个真正的入室女弟子,所以就算外室弟子,也是受人尊重的。
……
树丛后的小径上,甄瑜的侍婢抱着竹简悄悄退了回去。
甄瑜正在廊上看花,看见她慌张的模样,不禁问道,“阿禾,出了何事?”
“娇娇……”阿禾满脸不忿的道。“奴方才还书简时见公子疾来了,便想着待会再去,谁知听见了公子疾yù求娶娇娇。”
甄瑜脸颊微烫,但见阿禾不忿的表qíng,心知这事还没说完,便静静听着。
果然。阿禾愤然道,“谁知,宋先生竟说娇娇配不上公子疾,劝他不要求娶娇娇!”
在阿禾看来,入不入祖坟又有什么关系?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家娇娇能嫁给公子疾,怎么样都不算屈!别说做正夫人,就算做个侧夫人也极好了!她可是听说那公子疾如今年纪轻轻便是上大夫,十分得秦公重用,又是一国公子。娇娇没有姐妹,自己又是良家子,外边买来的陪嫁的滕妾哪有知根知底的好?若是娇娇能成为公子疾的正夫人,自己一定能成为陪嫁滕妾!
阿禾如此想,宋初一之举,无疑就是断了她的前途。
甄瑜脸色一白,方才还扑扑乱跳的心,现在却像是猛然被人掐住一般喘不上气。
她师父不是什么大儒,她又出身商贾,自然也不奢望太高,但听到是宋初一说自己配不上公子疾,简直就是后脑勺挨了一闷棍,“他还说把我当妹子……没想到背后居然如此说我!小人!伪君子!”
阿禾见状,趁机道,“娇娇,公子疾也不像是三两句就能被人说动的,既然他心属于你,不如找机会与他多多相处?”
“让我一个人静静。”甄瑜尚且在打击之中,哪有功夫去听阿禾的建议。
阿禾悄悄看了她一眼,满心的不屑:识字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半点打击都受不住!
甄瑜可不傻,阿禾是兄长两年前领回来的良家子,说是放在身边养养熟,她心里清楚这是给自己准备的陪嫁滕妾,因此今日阿禾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她心里清楚的很,也因此更肯定如果宋初一没有阻拦,阿禾也不敢如此说。
她没想到兄长如此推崇的一个人,身系甄氏全族命运的一个人,居然是个背后嚼人舌根的无耻之徒!
外院之中,宋初一与樗里疾还在说着话。
方才白刃耳朵一抖就要站起来,宋初一便知道有人偷听,若不是她安抚,白刃怕是早就窜出去把那人拖出来了。扁鹊不是那听壁角之人,那树后之人是谁,根本不用想。
“先生,外头有个司马将军来看您。”寍丫道。
司马错还在巴蜀,除了那位,宋初一也不认识别的司马将军了,她当即起身,“大哥,走,去迎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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