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宋初一肯这样事事替他想周全吧!赵倚楼心里高兴,也不介意她的数落,“墨家巨变,我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不想掺和罢了,此番前往,随机应变吧。”
宋初一坐起来,扯动伤口有些疼。她龇牙道,“是师伯没说什么时候见我?”
“啊,师伯说明日一早便来拜会你。”赵倚楼方才只顾着忧心,竟是把这件事忘记了。
“别急,据我推测,墨家这次动乱,你师伯亲自前来见我,恐怕就是为了支持你师父上位。既然他都不急,说明你师父还未到绝境。”宋初一前一句话是她据实分析得来的结果,但后一句却多半是为了安慰赵倚楼。稽赭就算急的火烧眉毛,也定然是将事qíngjiāo给旁人去办,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奔波。
赵倚楼显然明白她的用意,不由紧握住她的手,“不用安慰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安心。”
回想起第一次遇见宋初一,他对她穿着女装华服的模样已经印象模糊了,但是她趴在坡顶叼着一根糙喊他的样子,她手法利落的宰野jī的样子,她居高临下指点军阵的样子……一桩桩一件件都牢牢刻在脑海里。
赵倚楼一夜未睡,便和衣躺在她身侧,“睡一会儿吧。”
“嗯。”宋初一本打算起来将此事好生差探一番,但见他靠在玉枕上,一副慵懒的模样,风光分外旖旎,便依言躺下,嘴里叹道,“美色误事啊!”
赵倚楼也不恼,含糊的道,“误就误了吧,天又没塌。”
“赵小虫,你有没有发觉自己的脾气变好了?”宋初一伸手指捅了捅他。
赵倚楼伸手抓住她的指头,“你不找茬,自然好得很。”
他对人戒备和冷漠,不太会隐藏qíng绪,其实并不是个脾气bào躁之人。
嗷呜!
屋内刚安静下来,一声低促的láng嚎,紧接着一团巨大的白影如风一般的席卷进来,直直奔到榻上,在上面践踏了一圈,才低头拱了拱脚下的两个人。
“白刃!”宋初一咆哮,“你它娘的想踩死我!”
白刃蹲坐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满是无辜的看了宋初一一眼,然后委屈的蹭到赵倚楼身边。
“有几日没见你,又长胖了。”赵倚楼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神态温和,俊容朗朗又添几分颜色,“有没有给丞相捣乱?”
白刃眯着眼睛蹭着他的手,很是受用的模样。这一人一láng,竟是把正在气头上的宋初一晾到一旁,互动的很是开心。
宋初一爬起来,怒视赵倚楼,“你就惯着它吧,早晚骑到你头上撒尿!”
“你要做什么?”赵倚楼见她挪下了榻,忙松开白刃,跟下去扶着她,“你身上有伤就别乱动,我帮你。”
“我撒尿!”宋初一面无表qíng的道。
第278章 一直很霸气
夕阳向晚。这几日的咸阳城总是暮色霭霭,将粗犷厚重的秦风笼在雾中,平添几分柔和,竟有别样风采。
国尉府的温泉别院东南角建有一座高楼,高楼之下便是温泉发源处,北侧紧挨着一座糙木葱茏的小山,与咸阳宫角楼遥遥相对,盛夏之际,夕露暮霭,风光旖旎,是在这八百里秦川之中难得一见的婉约风光。
赵倚楼心中存着事,有些浮躁,宋初一便陪他去这楼上观景,下棋、胡侃,入夜便宿在了那里。
宋初一看着他累极睡去,这才起身披衣悄悄下楼。
“先生怎么起来了?”寍丫谁在楼下,听见脚步声便出来看看。
“回去睡。”宋初一轻声丢下句话,便往前院去。
月华如水,若霜降一般,四周明亮的连枝叶上的脉络都可清晰看见。
宋初一好不容易才挪到了前院。
“来人!”宋初一点亮书房灯火,扬声道。
有守夜的护卫闻声而至,“在!”
宋初一弯腰取了一片白帛,提笔写了几句话,盖上印戳,chuīgān之后放进小竹筒里,“你拿我手书即刻出城,令谷寒、谷京过来。”
名义上,暗卫直接听命于君主,但实际归国尉管辖,宋初一亦可以直接调令。
“嗨!”护卫领命,又拿了宋初一的出城令牌,立即策马急急出城。
刚刚点起的灯火忽明忽灭,宋初一取了竹篾轻轻拨了拨灯芯,光线陡然明亮起来。她搁下竹篾。用青布带把自己披散的青丝尽数拢起,与平时一样在结成简单一髻,隐去柔和,显得慡利硬朗。
处理了六卷公文。门外便响起快而稳的脚步声。
脚步在门前顿下,“谷寒、谷京,领命前来。”
“进来。”宋初一搁下笔。
门推开。谷寒和谷京进来,一身gān练的玄色劲装,面上丝毫没有夜半从睡梦中惊醒的迷蒙之态。
“坐。”宋初一道。
两人抱拳施礼,“谢国尉!”
谷京和宋初一很熟,平时没少开玩笑,但是宋初一半夜用国尉手书召见必是要事,他丝毫没有套jiāoqíng的意思。就如普通下属一样待命。而宋初一也从来都是公归公私归私,她取了一卷竹简,推向二人面前,“这卷竹简记录了一名士子的出身背景、经历和现状。此人名叫徐长宁,近日便会启程入魏。谷寒,就由你负责带人保证他安全入魏国,并且想办法为他在魏国清路,使其顺利将策论送达魏王案上!事后亦负责他与我之间的传信。”
“嗨!”谷寒道。
“谷京立刻带斥候去秘密打探墨家巨子现状,能多仔细就多仔细。”宋初一道。
“嗨!”
吩咐完正事,宋初一转而问道,“你们师傅最近可常去谷中?”
宋初一接手暗卫之后才了解道,秦国请墨家秘密训练暗卫,但是墨家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呆在谷中。他们每个月只初一、十五去两次,每次时间长短不一。而谷寒他们学的博杂,教授他们武学的不止墨家,只不过因主要学的墨家剑术,所以只称墨家大剑师为师父。
谷寒回道,“一切如常。只是往常每回停留一两天,但最近一次只留了半日。”
“善,各自执行命令去吧。”宋初一道。
“嗨!”两人齐齐应声,施礼之后迅速的退出去。
屋内恢复静谧。
宋初一仔细思量墨家之事。她原是道家入室弟子,道门离鬼谷很近,彼此间颇有联系,她更是鬼谷常客。
鬼谷与逍遥散漫“不务正业”的道家不同,那地方全是积极向上的热血青年,亦是天下消息汇集之地。莫说天下大势,便是jī毛蒜皮的小事以及各种辛秘都会被他们扒拉出来,鬼谷子就是头号爱收集小道消息的人,并且他还会很尽职尽责的去亲自验证。
比方说,据闻魏王宠一美姬,此女因相貌妖媚,一双美眸顾盼之间动人心魄,被赐名狐姬,魏王对其十分骄纵,可谓有求必应,鬼谷子就特地假冒商贾用计去试探了一番,证实此消息实属讹传。
这看起来有些像是闲得慌,但无论是兵家、纵横家,用计之时,消息都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如何灵活利用消息,也是鬼谷一门必修学问。
宋初一耳濡目染,从小就养成一个爱打听的好习惯,因此对稽赭和楚昭显之间的事qíng略知一二。
据闻楚昭显惊才绝艳,容貌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韵致,令大她近二十岁的稽赭倾慕非常,楚昭显亦对他有qíng。
然而因稽赭早已有妻有子,他抛不下,她不愿为妾,生不逢时,两人慧剑斩qíng丝,从此除了在墨家议事论学时相见,私下便是相遇也互相退避三丈。
幸而楚昭显心有丘壑,并不一心扑在私qíng上,为天下止战而奋斗,对墨家jīng髓了解深彻,贡献斐然,因此三十岁时便得了“显子”的称号。
有这么一段过往,再加上墨家两派的对立,宋初一也就大致能推测出稽赭来拜访她的原因——为了求外力支持楚昭显成为巨子。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扶着案几起身,抄手倚靠窗棂望着月光里的繁花似锦,眉头深皱。
于私来说,楚昭显是赵倚楼的师父,有这层关系,她暗中推动楚昭显成为巨子,也有些利处。但她自从接手暗卫之后便仔细查过,入谷教授暗卫的墨家大剑师,全是巨子弟子,都是曲锢的师弟。
赢驷不可能丝毫不知墨家内部qíng况。
既然知道却还这么用,是什么原因呢?
从墨家一直以来的主张的角度来想,似乎不太可能帮哪一国调教暗卫,那么赢驷是用支持曲锢一派的条件作为jiāo换?
宋初一认为极有可能。
若果真如此,墨家的事qíng,她就不能cha手掺和了。
“怀瑾。”
宋初一旋首,看见赵倚楼一袭牙白色宽袍立于门口,月光从背后照过来,将他健硕的身形勾勒的清晰,却看不清那张俊美无寿的面容。
“怎么起来了?”宋初一眉间的结悄然松开。
“我都听见了。”赵倚楼声音微哽,他明白,若非因为他,宋初一不会这么尽心去查探墨家的事qíng,因为墨家这个虽然是主流学派,但对政局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了。原因除了利益之下人xing的险恶越来越bào露之外,也与墨家几次内部分裂有极大关系。
宋初一啧道,“窃听机密还理直气壮,嚣张,霸气。”
赵倚楼一腔感动被她挖苦的去了一半,扭头哼道,“一直很霸气。”
宋初一失笑,转而问道,“如果你师父有危险,你会如何做?”
第279章 月光太刺眼
“自是倾力相救。”赵倚楼不假思索的道。
宋初一目光复杂,“世上太多事qíng知易行难,于你师父来说,朝闻道夕可死,xing命反而没那么重要,倘若你想帮她就想办法助她一臂之力,而不是保全其xing命。”
赵倚楼沉默,他明白宋初一说的都是事实,师父是墨家天才大剑师,可于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自保自然绰绰有余,何须他来保护?
他声音发涩,“你也是如此吗?”
宋初一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微微愣了一下。
赵倚楼抬眼凝着她,那神qíng,分明是不听到答案不罢休。
“是。”宋初一诚实回答。
月色如水,忽然在赵倚楼眼眸中蒙上一层雾气。再艰难的生存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事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失声痛哭。这世上有那么多蝇营狗苟的求生存,他更见过许多为了保全xing命、追求荣华富贵而逢迎献媚的女子,为何偏偏他最依恋的这个最淡看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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