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就有了答案,今儿晚上还真是与君同眠了!
回到角楼的寝房时,赢驷已经沐浴过,正靠在榻上看奏简,他还是那一袭玄色广袖,没有丝毫花纹坠饰,与他整个人沉冷的相融,更令人觉得压抑严肃。好在他整个人沐浴在橙huáng的灯光里,冷硬中添了一丝温暖柔和。
宋初一暗骂魏道子,这种事qíng真给他召唤来了!
她对倒不是排斥。只是这么一个美男子就搁在眼前,同chuáng共枕的……
美食搁在嘴边,她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赢驷批阅完手上的那卷奏简,伸手拿了另外一卷,间隙中扫了她一眼,“打算站多久?”
“咳。”宋初一gān咳一声,慢吞吞的挪到榻边。
陶监抱着了只玉枕跪爬上榻,放在赢驷里侧。下榻之后,躬身道,“太傅请。”
“不是应该臣睡在外侧?”宋初一虽从未与君王共榻过,但是稍微懂一点规矩。
陶监见赢驷没有回答。遂躬身道,“太傅,王上还要批阅奏折,得有光亮。”
宋初一不再多言,直接上榻贴着赢驷的脚边挪到里侧,盘膝坐着。
陶监见状,便弓身退出去,令寺人将殿中帘幔放下。
“王上不如早点休息?”宋初一满心惦记着打听秦魏开战的事qíng,本就睡不着。再加上赢驷没睡她也不好躺下。
“嗯。”赢驷合上奏简,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一遍才放在几上。
只是这一个动作,宋初一便能了解他无限的留恋。
赢驷抬手放下chuáng帐,里面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宋初一视力不好,这种光线里几乎不能视物,她听见悉索的声音,估摸着赢驷已经躺下。这才摸到玉枕躺下。
她脑袋搁在枕上,惊觉竟然不是玉石冰凉的触感,而是靠在了一样温暖柔软的东西上。她摸索着,握到了一只大手。
赢驷一只她的脑袋拖起,一只手扯下自己枕上的软垫放上去。
“王上……”宋初一猜到是枕垫,心知赢驷是怕她冬季枕玉枕不舒服,“臣平素在家也是垫这个,还是王上垫着吧。”
“那就扔了。”赢驷淡淡道。
宋初一哪儿敢真给扔了。只好枕着。枕垫上有赢驷身上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安神香气令人心安,抚平宋初一心中的焦躁,“王上不是有话说?”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赢驷不再自称“寡人”,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仿佛一个普通人闲话聊天一般。若不是那低醇的声线,宋初一几乎要以为躺在她身边的是别人。
宋初一好奇道,“何等梦境,竟让王上介怀?”
“你。”赢驷黑暗中脸颊发烫。
宋初一愣住,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帐内一片安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宋初一开口道,“我在王上梦里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赢驷道。
“我也曾梦见过王上。”宋初一道。
“嗯?”赢驷侧头看向她。
宋初一笑容坦然豁达,“还不止一次呢!记得第一次在商地遇见时,您扮成将军,英武至极,日后会常常梦见这一幕,还有王上曾说以美色招待臣……”
赢驷嘴角微微翘起,“是嘛。”
回忆起商地的第一次相遇,说实话,赢驷只是被那头雪láng和籍羽jīng准高超的箭术所吸引,那匆匆一瞥并没有留意到宋初一,即便现在仔细回忆,他也想不出当时她的模样和表qíng。第二次相遇是在咸阳宫中,她是卫国使臣,卫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国,他亦不曾放在心上,宋初一出现时,他只是讶异她的年少,所以多打量了一眼,真正仔细看她,还是在她进献《灭国论》之后。
“臣斗胆评价,王上是个吸引人的男人,别说女人,就连臣都一眼不忘。”宋初一对于这方面的欣赏一直很坦率。
“别说女人?”赢驷面上笑容更深。
宋初一哈哈笑道,“我总是忘记把自己算到这一拨里。”
“魏道子jīng通男女之事,怎的你却如此懵懂?”赢驷道。
宋初一心头一跳,“大师兄他……”
赢驷是何等人?!若有别人在他后院松土,他怎可能看不见!
赢驷无所谓道,“不过几个女人罢了,只要他不把主意打到王后和芈姬身上,大可不必计较。”
王后是他结发妻子,即便没有感qíng也绝不能容旁人染指,芈姬亦是他儿子的母亲,若是红杏出墙,难堪的不止赢驷一个,还有她所生的两位公子。
魏道子再这样下去,怕是早晚要坑在美色里!
宋初一叹了一声,接着答道,“我可不懵懂,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呵呵。”赢驷轻笑。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dàng然无存,他们都很擅长控制自己的qíng绪,即便明日就要cao戈相向,今日依旧能够谈笑风生。
“怀瑾。”赢驷忽然道,“做我王后吧。”
第373章 因为太相知
宋初一浑身僵直,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回应。
等了许久,未有答案。
赢驷决定的事qíng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退缩,他一字一句的道,“做寡人的王后。”
宋初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首先想到的是,“王上想让臣随您归去?”
“魏菀与我归去。”赢驷道。他死后,一个出身魏国的王后于秦来说是好是坏未可知,秦国早已没有殉葬制度,但做臣子的可以追随主上尽忠,做王的女人亦可殉qíng,这些都是法外之qíng。
赢驷的意思显而易见,是让宋初一活着做太后,继续扶持嬴dàng。
“若臣答应,王上会怎样对倚楼?”宋初一看不见,但她仍然转头看向他所在处,一双眼眸平静无波,“若臣不答应,王上会怎样对臣?”
两人在昏暗中相视许久,同时倏然一笑。
这不是赢驷最真实的想法。
让宋初一为后,为免日后给嬴秦弄出什么丑闻,肯定要杀了赵倚楼,倘若杀了赵倚楼,宋初一怀恨在心,能甘心安安分分的辅佐嬴dàng?暗中动手杀了赵倚楼也是一个办法,但或许能瞒过别人的眼睛,却瞒不过宋初一。这样浅显的道理,嬴驷岂能不知!
“你的心意,我已知。”宋初一口中发涩,摸索到他的手,轻轻握住。
赢驷回握,闭眼叹息,“红尘闹热,白云冷。”
他是站在云端的人,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而高处的冷寂孤独非常人能承受。
并不是所有的君王都如此,他可以选择堕入红尘去做一个昏君,只顾自己纵qíng玩乐,不管大秦基业和未来,但他做不到。
怎样去做,是一种选择而不是必然。所以赢驷从未有过怨怼,亦从不自怜自艾,只是他那一副铁石心肠中亦有不为人知的一点柔软,那里也渴望有人能够相知相懂、携手并肩。
赢驷起初对宋初一并无特别qíng愫,即使后来发现她是个女子,亦从未想过把她弄进宫里来供自己赏玩,对于他来说,一个人才远比一个有趣的女子重要的多。所以他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为大秦创造最大利益,而不是仅仅让她用才能和智慧取悦自己。
等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暗生的qíng愫时,宋初一已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并在朝中占据了肱骨之席,身边还有了一个生死追随的赵倚楼。
而他能给她最好的关爱,竟然是放手。
赢驷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宋初一的良人,不是任何女子的良人。
……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可是一切了然。
宋初一出于自身原因,不相信哪个男人能看上自己,所以她在这方面迟钝,但并不傻,一旦确认之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她知道赢驷是不能触碰的人,因此从不去想两人之间的私qíng,但这并不代表她忘记了这件事qíng。不管赢驷对待这份感qíng的隐忍是于公还是于私,她都深深感激。
她曾叹,今生何其幸运遇上了如此君主,而现在就算互相为敌,她依旧如此感叹。
然而男女qíng爱上,赵倚楼是她今生的唯一,她痛恨背叛,所以也绝不会背叛赵倚楼。
淡淡的安神香萦绕,宋初一觉得自己脑袋开始发沉。
赢驷声音低哑,近似蛊惑,“榻边的檀木盒子里有一把匕首。给你个机会,取出那把匕首杀了我。”
宋初一笑着,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许多事qíng,“臣的脑子还清醒着,既然终究得死,臣宁愿留个后世贤名,怎可做弑君……”
这种清楚的知道感觉不是中毒,此时若真是拿匕首杀了赢驷,就算他不反抗,她也落下个弑君大罪,她才不会上当!
声音中断。
赢驷感觉宋初一陷入沉睡,身子微微倾近她,手指轻轻滑过昏暗中模糊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寡人了解你,远比你想象的更深。寡人的心意,亦……”
因为太了解,所以才起了必杀的心思。
宋初一和张仪不同,张仪是吃谁向谁,他有意无意间把列国得罪个遍,这世上除了秦国再无他容身之处,而宋初一所效忠的从来都不是秦国,也不是他赢驷!他们的理想只是在某一个点上恰好契合了,然后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其实有本质上的不同。赢驷一生只为嬴秦,宋初一却是为了一个理想中的大安之世而奋斗,一旦未来出现什么不可逆转的变故,她随时有可能为了那个理想而背弃秦国。
宋初一的《灭国论》已经写到终卷,尽管还未完成,但足够为秦国指引方向。
秦国现在需要许多执行者,她这个指引者的身份要移jiāo到每一代的秦君身上。
除此之外,赵倚楼还掌控秦国兵力!而宋初一虽然已经卸武职很多年,但她在军中威望甚高,号召力甚至不亚于司马错这个大将军,赢驷作为一个君主,一辈子没做出什么错误决策,更不可能在最后关头留下这个巨大隐患。
宋初一亦知晓,事关大秦未来,赢驷不会相信任何私qíng抑或承诺,所以她没有必要承诺什么。
他们都不是耽于私qíng的人,正因彼此的了解,才不可避免的走到这兔死狗烹的地步。
谁都没有怨恨,只有感qíng撕裂的痛。
赢驷艰难的支起身子,慎重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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