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通报,我自进去便是。”樗里疾道。
“嗨。”守卫应了一声便不再管了。
文献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十分重要,但御史所整理的文献一般qíng况算不得什么机密,较为重要的竹简整理完之后就会立即被转移到别处,有专人看守,所以,以樗里疾的身份,此处自然是进出无碍。
门窗大开,樗里疾一眼望进去看不见人,只有一堆堆竹简。
“兄长来啦?”宋初一听见声音,从一堆书山中探出头。
樗里疾看了看她的位置,招手道,“出来,我寻你有事。”
宋初一在旁边扒开一个口,从里面钻了出来,“兄长询我何事?”
樗里疾看着她的动作,不禁莞尔,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方帛书递给她。
宋初一见他不说,心知可能是什么不可公之于众的事qíng,也没有开口问,伸手接过来便看了。
这份帛书是赢驷的写的,很言简意赅,大意是,韩魏眼看打不起来了,让宋初一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
宋初一这段时间也关注了韩魏之事,赢驷之前下的料还不够猛,这两国议着议着竟是要罢兵了。
宋初一想着,找出笔沾饱墨汁,在帛书上工整的写下了一个字,晾gān后折起来递给樗里疾,笑道,“君上这是要考我呢。”
赢驷会想不出办法?樗里疾也一向以“智”着称,又岂能想不出法子?宋初一以为这也不过是一次考验罢了。
“改日在细谈,我先回去……”樗里疾收起帛书,因顾及外面有人,未曾说出“复命”二字。
宋初一点头,“兄长且去。”
“那我走了……小弟,哈哈。”樗里疾拱手调笑了一句,转身离开。
外面阳光正烈,樗里疾一路匆匆回到咸阳宫,手持赢驷的令牌,畅通无阻的到了偏殿。
立在地图前的赢驷听见通报声,道,“请他进来。”
片刻,樗里疾不疾不徐的走入殿内,躬身施礼道,“参见君上。”
“嗯,免礼。”赢驷看向他,“如何?”
樗里疾双手将那块帛书呈给赢驷。
赢驷接过来,看了一眼,道,“可曾看过?”
“未曾。”樗里疾道。
赢驷将帛书给他。
樗里疾刚刚抖开帛书便看见了一个大大的“赵”字,眼中溢出一抹笑意,“她倒是与君上想到一起去了。”
赢驷无甚qíng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这么想?”顿了一下,继续道,“既然如此,此事就jiāo给你和宋怀瑾办吧。”
“是。”樗里疾应道。
办好这件事qíng,对于宋初一来说利大于弊,樗里疾之所以gān脆应下,一是赢驷从来都是gān脆利索、说一不二的xing子,二是因为他了解宋初一。
赵国是此事的大转机,三晋就像三头猛shòu,成群结队的去捕食猎物,可是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和机会,也会互相撕咬起来。
对于秦国来说,魏国这场仗和谁打不要紧,要紧的是必须得打起来。看眼下状况,韩魏两国恐怕是打不起来了,但是赵国刚刚经历过内乱,元气大伤,魏王岂能不想着咬上一口?只是他们现在需要一个打起来的契机。
樗里疾和宋初一要做的,便是为魏国制造出这样一个契机。
赢驷与樗里疾虽是兄弟,但赢驷向来寡言,不喜闲聊,说完事qíng之后樗里疾告辞,直接去了宋初一府中等她。
第141章落魄的士人
太阳渐渐西下,白日的余热还在蒸腾,燥热的蒸气笼罩着陇西的土地。
在楚国、秦国与巴国jiāo界处,几乎都是高山低谷,没有一条正常的平整道路。四周充斥了被白天时被烈阳bī出的浓郁青涩糙木气息,混在山谷的湿热之中,令人仿佛置身蒸笼。
郁郁葱葱之中,糙舍屋顶隐现,灰旧的酒棋垂在屋檐边。
这里虽然偏僻,却有着能够入秦、楚、巴国的要道,因此这酒家的生意即便不算太好,也从来不会缺客人。
山下有马队在店中休息,没有人看见对面半山腰上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从羊肠小径中艰难的缓缓前行,几乎每走三步要歇一歇。
他眼见山下的酒家距离如此之近,路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尽的感觉,心中烦躁,冲的脑袋一阵阵发晕。
约莫往前走了四五丈,脚下忽然一滑,嘭的一声栽倒在地。
这是猎人走出来的道,地上还有许多被擦趴在地上的叶子,十分滑,他跌倒的时候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便顺着小径往山下滑下去。
紧张之余,竟是连叫喊都忘记了,只顾着伸手去抓周围的树gān叶子。
茶寮那边的人听见异动,立刻取了弓箭朝这边张望。
众人一见这么快的速度,眨眼之间就能到他们眼前,心道不知道是什么猛shòu,便立刻朝山上胡乱放箭。霎时间几十支箭矢落在山上。
幸好那乞丐滑下的速度快,没有中箭。
直落到底,乞丐浑身是血的从树丛里滚落出来,马队的领头才急忙喊停,“莫要làng费箭矢,是个人”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吃的吃喝的喝,那奄奄一息的乞丐竟是无人问津。
马队的领头吃了几口ròu,百无聊赖的转眼朝躺在地上的乞丐看过去。
这一看,他的动作却顿住——躺在地上那人虽然衣衫褴褛,却分明是士人的衣物。
他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ròu,起身走向“乞丐”,离得近了,更看清其身上着的是上好的衣料,便伸手拨开他脏乱的头发。
头发拨开,露出一张有些枯huáng瘦削的脸,下颚上胡须也如乱糙一样毫无方向的乱成一片,但这并不妨碍阅历深广的领头观察七长相,从五官来看,这竟是个长相很俊的青年。
其余的暂且辨不出。
可能是本着多条有用的朋友多条路的心态,商贾对有才的士人从来不吝惜帮助,往往士人的才华和德行,决定着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
领头试了试“乞丐”的身体,并未发现他骨头受伤,只是双手被糙木划的血ròu模糊。
领头抬眼看看他滑落的地方,一路都留下了鲜红的血,显而易见伤到了要害的血脉,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血。
“来人把他抬过去医治”领头高声道。
“是”酒家那边有四名qiáng壮的汉子扛着两尺宽的板子过来,利索的将“乞丐”抬上木板。
马队里随行的医者过去给他包扎。
领头正yù坐到几前,便听见那边惊天动地的嚎了起来,被唬的一愣,旋即便听旁边的人笑道,“这人倒是有意思,方才从山上滑下来不叫,这会子倒是叫的中气十足。”
医者见多了伤患,一点都不曾将他的惨叫放在心上,动作依旧毫不轻柔。
听着嘹亮的嚎叫,这边正在喝酒的汉子轰然大笑,有人忍不住喊道,“这位兄弟,怎的喊起来跟婆娘生娃似的不就是点皮ròu伤么好歹是条汉子,咬牙也就忍忍了”
那边安静了一下,便听那“乞丐”突然bào吼道,“我就偏喊,这深山幽谷的,我这蓬头垢面的,谁也认不得我我喊着慡快,不行吗”
“莫喊莫喊”医者不耐烦的道,“你这一用劲儿血都喷出来了,老夫怎么给你包扎”
“哈有意思。”领头笑了一声,抬手示意其他人坐下来。
之后那人倒是没再喊了。
因着是夏季,这里环境有湿热,伤口必须仔细处理,否则容易腐烂。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医者才将他的所有伤口包扎完毕。
“乞丐”被抬到酒家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惨白。
“先生从哪儿来,往哪儿去?”领头端了一晚米汤过来递给他,垂眼瞥见他颤抖不止的双手,便将碗递到他嘴边。
“乞丐”出头猛喝了几口,喘息了片刻,才道,“从卫国来,往秦国去。”
领头将“卫”理解成了“魏”,心中奇怪,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宋怀瑾?若非被魏国追捕,又怎么会走这条小道?又岂会这般láng狈?
一般qíng况下,消息传播速度很慢,更何况他们已经在山中行了大半个月的路程,根本不知道宋初一早就入秦了。
“这是在哪里?”那“乞丐”问道。
领头心里生出了这个想法,说话就更加客气了些,“此处是楚、秦、巴三国的jiāo界,先生若是入秦,从这里往北走六七里地就入秦了,不过要翻越高大的秦岭,入秦之后还都是山路,先生一个人着实不易走啊”
“唉”他狠狠叹了口气,原本是打算走武关的,谁知道竟是走偏了“不知先生高姓大名?”领头忍不住问道。
“哦,在下姬眠,字悟寐,多谢大哥搭救”姬眠双手受伤,只能简单做个拱手。
不是宋初一,领头稍微有些失望,但听闻姬眠姓姬,倒也没完全失望。
姬是贵姓,即便现在周王室早已经是个摆设,天下间的姬姓也成打成打的,但贵族即使没落了血脉里流淌的还是高贵的血,往上追溯三代基本都是显赫家族。
“先生去秦可是求官?”领头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道,“秦国的求贤令已经不作数喽因着商鞅,秦国新君恨透了山东六国之人,多少士子前去,却吃了闭门羹。”
姬眠口中泛起酸苦,他这趟来并不是专程过来寻宋初一。他学的法家,各国变法刚刚落幕,短短时间内不大可能再接受新法,所以他碰了几次壁之后便缩在卫国,成日吃饱了就下六博棋。
可是上次看见宋初一救籍羽的那个场面,姬眠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述,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忍受无所事事的日子了。
第142章 这回更难看
自宋初一走后,姬眠便动身去各国寻找机会,没想到去楚国第一次就碰壁,那楚王也不知听谁撺掇,特别厌恶法家,结果他只报了身份,还没见到楚王便险些给砍了。
姬眠琢磨着肯定是当初吴起变法时得罪的那帮权贵从中作梗。
这件事qíng不能怨他们做的太绝,当初以吴起变法将一gān权贵整治的比商鞅做的更狠。
直到当年的楚悼王薨时,楚国氏族联合反击,在楚王灵柩前将其she杀。然而吴起也是和狠角色,面对箭雨,他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索xing放弃逃跑,直接趴到了楚悼王身上,并不着痕迹的用一支箭cha在了楚悼王遗体上,大吼一声:氏族叛乱犯上,损毁先王遗体当诛九族便是这一箭这一声吼,直接导致这些参与反抗的氏族集体被抄家灭族,有侥幸活下来的一批人,经过几代隐xing改名之后,在加上如今的楚王昏聩,他们又渐渐返回楚国政治舞台。这笔血海深仇,能不同法家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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