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青年怔愣一下,旋即抚掌大笑,“哈哈哈,本王竟也做一回蠢事。”
冉氏虽不在氏族谱的排名上,但也不是任谁都能够拿捏的,即便是门阀大族亦不敢如此。
“你既然猜出我的背景,是否也能猜出我的名讳?”华服青年探身问道。
李世民的儿子当中最出众的莫过于魏王李泰和吴王李恪,地位最高的则是太子李承乾。太子从贞观七年被弹劾“好嬉戏,颇亏礼法”到现在,一直都被太宗管得死死的,自然不可能在中秋之际跑到苏州来,而魏王李泰,素有贤名,人家是读圣贤书的表率,若是真想使坏,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李恪。”冉颜吐出这两个字,屋内所有人立时面色大变,皇子贵胄的名讳岂是什么人都能直呼的?即便是那些名流大儒,位高权重的人物,至少也得称“吴王恪”。
李恪笑道:“果然是奇女子。既然猜出了本王的身份,恐怕你再想退也就不容易了。”
“晚绿,给王爷倒水。”冉颜拈了一只gān净的空杯子放在桌上。
晚绿连忙端壶倒水。冉颜轻轻推到李恪面前,“我们都是粗瓦罐,比不得瓷器尊贵,便是碎了满门,也抵不上王爷您一个。”
冉颜笃定李恪不敢将他们怎么样,太子行径有亏礼法,不仅满朝文武深为不满,连皇上都十分失望,而李恪的血统实际上比太子更加尊贵,其曾祖母与外曾祖母都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大司马独孤信之女,曾祖亦是西魏八柱国之一,祖父是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外祖父是隋炀帝杨广,祖父是李唐开国皇帝李渊,其父李世民。李恪一人身有杨隋、李唐,和独孤氏三豪门之血脉,可谓天下第一人。这样的qíng形下,李恪这块瓷,恐怕比太子更加金贵。
“不是么?”冉颜笑道。
“不错。”李恪直身拱手施礼道:“请冉十七娘帮我。”
若是在五六年前,李恪这样的态度可能是真,可惜时隔多年,他已经不是那个xing子直慡的蜀王了。
行礼之后,忽然扬声道:“来人,请冉十七娘!”
“吴王来苏州公gān,钺之接待的来迟,望请见谅才是。”磁xing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门被推开,一袭暗红色圆领常服的萧颂走了进来。
冉颜微微松了口气,静观其变。
李恪目光微微一闪,旋即笑道:“萧侍郎来得真是巧。”
“我听说王爷来了苏州,便立刻着人去找,可王爷倒像与我捉迷藏似的,真真让我好找。倘若让杨妃娘娘知道我怠慢了王爷,恐怕要不高兴了。”萧颂笑着进了屋,站在距离李恪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在屋里看了一圈,像是才发现冉颜和冉云生几人,微微吃了一惊,道:“原来是冉氏的郎君、娘子,我还道王爷是独自来赏景,不想竟是约了人,是我唐突了,在此给王爷赔罪。”
李恪纵然心里恨不得把萧颂凌迟泄愤,面上却得绷得住,“萧侍郎客气了,本王要办的事qíng已经办完,今夜便返回长安,不劳萧侍郎招待。”
说罢,看向冉颜道:“本王说的事qíng,请冉十七娘仔细考虑,告辞。”
萧颂叹道:“怪不得陛下一向甚为看中王爷,这般的辛勤,当真是众多王子的表率。”
“萧侍郎过奖,本王不敢当。”李恪微微颌首施礼,大步走了出去。
萧颂随送至店外,又客套了几句才返回。
李恪平静地在马车里坐了许久,猛然抓起几上的茶杯,狠狠丢在车板上。
砰的一声,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将外面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王爷。”一名侍卫跃上马车,撩开车帘,跪在车板上捡瓷器碎片。
他们都了解自家王爷的xing子,一直都是个火爆脾气,近些年来纵使收敛了许多,但这气儿必须得撒出来,否则憋得越久爆发的时候就越可怕。
“饭桶。”李恪吼道:“外面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人都拦不住!不仅没拦住,还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简直是耻rǔ!你们还活着gān什么?本王都嫌丢人。”
“属下无能。”侍卫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他们不是被打败,而是被萧颂给诓了,竟然真的就信自家王爷约了他!这让一gān只相信自己手中刀剑的护卫心中有种有气没处发的感觉。
李恪忽然抬腿一脚将侍卫从车上踹了出去,听见嘭的一声,以及街道上人群的惊叫声,李恪心里才稍微舒服一点。
不过两息,那侍卫又爬上来,在帘外道:“王爷可有吩咐?”
“滚!”李恪怒道。
“是!”侍卫应了一声,跃下车子。
收了怒气,李恪恨得牙痒痒,萧颂这个人有些手腕,他是知道的,因为宋国公萧瑀的缘故,他对萧颂一直极尽拉拢,而萧颂一直态度不明,却从来没有反对过他,这第一次反击便让他没办成事qíng又丢了面子……
气归气,李恪心里明白得很,这样的人最好是不偏不倚站个中间位置,他若是想站队,必须得到他李恪这边来才行,否则务必得想办法除去。
临江仙中,已然上了菜肴,冉云生以酒宴感谢萧颂的仗义相助。
“萧侍郎这次得罪吴王,会不会……”冉云生忧心道。萧颂虽然看上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实则却是冒着极大的危险。
萧颂笑着,却未正面回答,“李恪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倒也是。”冉云生微微放下心,举杯道:“总之,今日多谢萧侍郎出手相助。”
冉云生对冉颜和冉韵使了个眼色,两人亦举杯道:“多谢萧郎君相救。”
“我叨扰在冉府,举手之劳是应该的。”萧颂回了一句,将酒水仰头饮尽。
平江边最不乏河鲜,萧颂和冉云生都是惯于应酬之人,一个不端官架子,一个亦并不觉得自己卑微,席间两人聊得甚为热络。
萧颂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所讲之事都甚为有趣,便是连冉颜这样不爱笑的人,也都止不住弯起唇。
“不知萧郎君何时返回长安?若是时间差不多,不如同行?”酒至正酣,冉云生问道。
萧颂似有若无地看了冉颜一眼,他心里是很想同行,但时间上肯定来不及,“明日清晨,过了江宁之后便改行陆路,一路急行,若是同行恐怕也只能到江宁了。”
“正好我们也是明日清晨,到了江宁之后再分行如何?”冉云生热qíng邀请道。
“如此……又要叨扰十郎了。”萧颂笑道。
平江河上鼓瑟chuī笙,靡靡的乐声被江风送过来,冉颜端起方才倒给李恪的酒缓步走到窗边,连同杯子一并丢了下去。
萧颂无奈一笑,他若之前若是晚来一步,李恪说不定就被这杯酒放倒了。
几个人坐了一会儿,因着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于是众人便早早回府休息。
一行人上了马车,并未看见平江河上的一艘画舫上一袭红衣的少女死死盯着冉颜的背影,冷冷道:“冉十七……”
不让你身败名裂,我就不叫冉美玉。
冉美玉将这句话搁在腹中,她从前纵然恨冉颜占着嫡女的位置,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之入骨,自从冉颜回来之后,什么都变了,疼爱她的十哥,她看上的郎君……统统都被冉颜占去。
“下贱胚子。”冉美玉恨恨道。
第149章 辞母
“冉十八娘这是说的谁呢?”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冉美玉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冉美玉转眼看见一袭素衣的齐六娘,那张清冷的面上一双含着秋水的眼眸顺着冉美玉的目光看着冉府的马车。
“我也不怕你知道,说的就是冉十七!她都是崔氏的准媳妇了,还霸着萧郎君不妨,不是下贱是什么。”冉美玉恨恨道。
齐六娘收回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十八娘慎言。”
冉美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想不通齐六娘怎么为冉颜说话,“怎么,觉得她马上要是崔氏夫人就赶着想巴结了?别说她现在还不是,就算是,你也到她跟前演去。”
“话已说尽,随你怎么想。”齐六娘冷冰冰地撇一句话,转身便走。她真想不明白,纵然冉美玉天生没有什么城府,但高氏那样一个心机深沉之人怎么会教养出这么个口无遮拦的女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永远烂在肚子里,难得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冉美玉狗急跳墙实在跳得没有道理,冉颜若真成了崔氏夫人,冉美玉即便不是正经的嫡女,肯定也有门极好的亲事。齐六娘垂眸看向冉府马车消失的方向,微微抿唇,她中意的那个人与她永远路是路桥是桥。
月中天,平江河上的喧嚣渐渐散去,恢复了往日该有的宁静。
冉颜静静侧躺在榻上,盯着地上透过格窗照she过来的月光,静静出神。她虽然对冉府没有任何感qíng可言,可毕竟在苏州待了一段时间,忽然要离开,心里微微有些忐忑。今日是李恪,谁知道明日还会遇上什么事?况且李恪没有得逞,必不会罢休。
但因此便退缩绝不是冉颜的xing格,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要有这样一个坚持,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想必就是将来不能成功,亦不会悔恨。
想通了,冉颜吐出一口气,翻了个身渐渐被睡意淹没,继续与那个困扰她许多年的噩梦搏斗。
有人对冉颜说过,她其实是个外表坚qiáng内里脆弱、理xingqiáng悍感qíng软弱的一个人,冉颜从来不否认,可是她独自一个人在黑夜里与噩梦搏斗,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态度,她觉得自己感qíng脆弱不假,却不是一个弱者。
有韧xing的人,认真生活的人,都是qiáng者,懦弱和脆弱不能画上等号。
下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次日清晨江面上尚有浓浓的雾气,因此出发推迟了一个时辰。
就在这一个时辰里冉颜才得知冉美玉也要跟着一起去长安,冉颜从来只当冉美玉是个透明人,只要冉美玉不挑战冉颜的底线……依着冉韵的话说,就是勉为其难地能够容忍。
冉颜这里的包袱都不曾拆开,方便得很。天不亮的时候便有小厮来将东西搬上了船,一行人用完早膳之后,都坐在大堂里喝茶话别。
冉颜看着冉闻拉着冉美玉细细地嘱咐许多生活上的事qíng,才发现冉闻算是一个好父亲,他生长在苏州,有一种苏州男人的细致温和,只不过不管对于以前的冉颜还是现在的冉颜来说,都是陌生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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