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冉颜的xing子,如果她相信灵魂穿越这回事,肯定会背诵李白诗全集之类的,有备无患。
想到李白,冉颜思虑片刻,出言道:“我吟一首诗,若是诸位不能做出更高意境的诗,还请放我离去。”
好大的口气!江面上诸人面上惊诧,缓了缓,却又觉得不屑,娘子们纵有些才学,总也不能高过他们这些成日在埋首读书的郎君吧。
“娘子可不许让冉十郎代劳。”张斐立刻出言道。
冉云生虽然未曾入州学,也不曾考过功名,但众人皆知,他的文学修养不低,只因为出身商贾,不能科举入仕罢了。
“好。”冉颜应声。
平江河上一片寂静,只有水流声,不管是青年郎君还是名流大儒,纷纷停下动作侧耳倾听。而齐氏船上,一群贵女沿着围栏而立,齐六娘直直盯着冉颜那艘船,冰冷的神色中带着些许复杂。
齐毓秀撇撇嘴道:“冉十七娘将放出这般大话,想来是胸有成竹了?难不成今日之事早有预谋?就为了抢六姐的位置?”
因为亲眼看过冉颜在殷府面对尸体时那种从容的姿态,齐毓秀对她少了几分排斥,但也还未到喜欢的份儿上。
齐六娘抿唇不语,秀眉却微微蹙了起来。
冉美玉则是撇撇嘴,冉颜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了!若不靠十哥,她能作出什么好诗!想到冉云生,冉美玉心里便是一阵膈应,原本十哥待她也是极好的,可眼下却被冉颜独抢去了,她是巴不得冉颜在全苏州人面前出丑。
众人各有心思,船舱里,缓缓传出冉颜冷寂的声音,“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江面上一片哗然,这冉十七娘吟诵的竟非“七夕诗”,而是刺客!而且言语之间,豪迈不羁,将一个隐姓埋名、过着最低下生活的刺客,描述得如此洒脱高尚。
冉颜冰冷淡漠的声音并不大,随着微冷的江风飘散,那种取人xing命于举手之间感觉,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被苏伏刺杀的也不知是何人,竟然只是被杀那一瞬有些骚乱,之后居然不动声色地离去,因而,其余人根本不知道今晚便有刺客这一回事。
冉颜便是知道如此,才敢放心地吟这首诗。
正当众人以为这首诗已经吟诵完毕,却听冉颜继续吟道:“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后面两段,说的是信陵君和侯嬴、朱亥的故事。侠客得以结识明主,明主借助侠客的勇武谋略去成就一番事业,侠客也就功成名就了,即便最终不曾成功,也依旧名垂千古。
众人震撼于这首诗的豪迈洒脱之余,也吁了口气,原来不是歌颂刺客,而是侠客。
贞观年间,还十分崇尚武力,况且哪个男儿心中没有一个侠客梦?这一首诗豪气开阔,壮志凌云,狠狠震动每一个人的心底。
江面上久久没有声音。
连那些大儒听了这首诗后,也怔愣半晌,这般的豪纵、慷慨,连郎君也为之汗颜啊。
“这首《侠客行》,是否能够让我离开?”冉颜略有些不耐。
有时候并非是你不想攀比,便可以置身事外,这便是世事,冉颜心里盘算着,是否有必要寻个时机当众解剖一回尸体,这样以后苏州人人提起冉十七娘,恐是避犹不及了,这样无聊的攀比,当真不是她所喜。
而且,冉颜腹中墨水有几滴,自己清楚得很,能化解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以后无数次呢?
众人自然不太愿意立刻放她离去,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gān大儒,一时半会儿,谁又能作出一首压下《侠客行》的诗呢?
因此,不管愿不愿意,也都给船开了道。
船在水中悠悠而行,船舱中冉云生怔怔地盯着冉颜,道:“阿颜这首诗,慷慨洒脱,志向高远,竟是连大儒们都比了下去!”
冉颜淡淡一笑,“这首诗不过是我听来的,我读过几年书,十哥又不是不知,如何能做出这等诗句?”
冉云生了然地点点头,旋即又为她担忧道:“这首诗是何人所作?倘若被别人得知你冒用诗句,对你名声可不好……你若是知道这人是谁,不如……”
“拿钱买来?”冉颜接口道。
冉云生显然也从未做过这种事qíng,听冉颜如此直白,顿时涨红了脸。
“你也说了,这首诗慷慨洒脱,作诗之人必也是个开阔不羁、品格高尚之人,怎会为了钱财折腰?”冉颜也知道冉云生是关心她,心里微暖,出言安抚道:“十哥莫要担心,我识此人久矣,保证不会东窗事发。”
冉云生见她如此笃定,这才放下心来,探头往窗外看去,平江河中又恢复了喧闹,仿佛比之前还胜三分。
“十哥,我们回去吧。”冉颜淡淡道。
事已至此,再逛下去,恐怕会惹出更多事端来。
冉云生也赞同,于是名船夫把船泊到一个冷清岸边,与冉颜相携下了船,一路散步赏月,很快便看见了集市。
“累不累?要不要十哥背着你?”冉云生看见冉颜鼻尖晶莹的汗珠,忍不住问道。
“我都这么大了,还让哥哥背着,太不成体统了。”冉颜学着邢娘的语气,正色道。
冉云生被她这形容逗乐,笑容有如皓月皎皎,映亮了昏暗的柳下河堤,但是冉云生笑着笑着,心中却生怅然。终究都长大了啊,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
两人安静地走在堤上,越来越接近喧嚣的集市,忽而,听见附近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冉云生步子一顿,一把抓住冉颜的手腕,向声音处看了一眼,正要加快脚步,从一片柳树林后,却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四郎……你知道吗……”
那声音温婉中,带着淡淡的怨仇,和若隐若现的柔qíng,“你知不知道,在这片江中,沉着一个女子。”
冉颜拽住冉云生,向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朝声音处走去。
两人躲在一株粗大的柳树后,冉颜微微探出头,从树林fèng隙中看见一个华服男子躺在河堤边的糙丛里,看不清面容,河风chuī来,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酒味,想来是喝醉了。
而那女子,一袭杏色纱罗襦裙,衣带飘飘,俯身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着男子的脸脸庞,低顺的眉眼,小巧的鼻唇,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欢喜,又似是痛恨,背对着月光,显出几分yīn沉。
是殷渺渺。冉颜听见声音的时候,便已经认出了她。
方才殷渺渺唤了一句“四郎”,难不成那醉酒的男子竟是秦四郎?
“四郎。”殷渺渺叹息一声,静静端详秦慕生一会儿,忽而猛地拖起他,吃力地朝河边走去。
仅仅一丈远的距离,殷渺渺半晌才将人高体壮的秦慕生拽到河水边。
月光下,她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鬓发微微散乱,碎发被风chuī起,贴在了面上,她笑靥如花,一贯温婉的形容透出一种凄绝,与笑jiāo织着,隐透疯狂,“秦四郎,秦慕生,今天是她的祭日,我们一起死,去找她吧。”
“我活不下去了……”殷渺渺说着,眼眸中雾气聚集,泪水扑簌簌地顺着面颊落下。
冉云生手臂稍稍用力,向冉颜投来询问的目光,冉颜摇摇头。
两人站在原处继续听下去。
“娘子!”一个着浅粉襦裙,挽着双髻的少女匆匆跑了过来,看见殷渺渺哭得梨花带雨,连忙道:“娘子冷静些,过去的事qíng,便让它过去吧,娘子应当放下了。”
那侍婢边柔声安慰着,边飞快地帮殷渺渺整理妆容。
“娘子,快走吧,那边人已经聚齐,该投针乞巧了。”侍婢看了地上烂醉如泥的秦四郎一眼,拉起殷渺渺。
殷渺渺紧抿双唇,深深地看了秦慕生一眼,才转身yù走。
“阿颜!”秦慕生突然抓住她的脚腕,带着醉意哀求道:“阿颜,不要走。”
殷渺渺倏地回过头,颤声道:“你说什么?”
“娘子,莫要管他了,快些走吧。”侍婢蹲下身,用力掰开秦慕生的手。
秦慕生大声叫嚷起来,“阿颜,阿颜,不要退婚,我以后再不拈花惹糙了。”
冉云生不禁垂头看向冉颜,然他注定不能从她面上看见到什么动容,那一双沉静的眼眸,静静盯着河边三人,仿佛秦慕生口中那一句句“阿颜”唤的是别人一般。
第64章 侍郎
待殷渺渺主仆离开之后,冉颜和秦慕生停了一会儿,也随之出了柳树林。
“十哥,我以前与渺渺关系如何?”冉颜总觉得有些奇怪,如果以前与她关系甚好,为何现在却是泛泛之jiāo,若不好,又怎么会次次梦到她?
“殷三娘?”冉云生诧然道:“阿颜,你不记得了?”
“嗯,有些事qíng忘记了。”冉颜道。
冉云生皱起漂亮的眉,缓缓道:“既然忘记了,便忘了吧。”
“可我现在想知道,十哥,你告诉我。”冉颜顿住脚步,紧紧抿起唇,黑沉的眼眸中是不可动摇的固执。
冉云生看了一会儿,叹道:“我不知道你与殷三娘关系如何,却是知道你与殷四娘处得不错,她也常常约你一起去游玩,我人在长安,也是最近才听说她患了恶疾过世。阿颜,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她已经过世两年,你节哀吧。”
冉云生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头,满眼怜惜,他前些天刚见到冉颜时,还怀疑过这个一向柔弱的妹妹,改变怎么如此天翻地覆,但经过几日打听,才知道有多少痛苦的事qíng发生在她身上,于是心里更加疼惜她。
“你给我讲讲阿晚吧,我不会再伤心,但是想听一听关于她的事qíng。”冉颜道。
冉云生回忆片刻,道:“殷府极有规矩,我也不曾见过她几回,印象中,殷四娘是个很爱笑的姑娘,活泼的很,很爱玩,常常从家里偷跑出来约你一同去玩耍。”
冉颜听着,在心里描绘出殷晚晚的形象。
“我从前听你说,她这样偷偷跑出来,回府是要在祠堂罚跪的,不过,她依旧是偷偷往外跑,有时候甚至还逃学。”冉云生仔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qíng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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