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墨摸不清庭芳的xing格,中规中矩的道:“不敢班门弄斧。”
庭芳笑眯眯的道:“行了,别装了。那日的利落劲儿就知道你寻常是个活猴儿,在我面前装端庄才是班门弄斧。过来坐,咱们说说话。”
君子墨只得走到庭芳对面坐下,很有规矩的只坐了半边椅子。庭芳暗自点头,礼仪肯定是不如她标准优雅,但该有的范儿都有了。虽是孤儿,家教不错,外祖家应不凡。想想愿教外孙习武的外祖,就知道家教必定不是只教规矩的。笑着调侃一句:“你叫君子墨?听着挺文静秀气的,不曾想身手了得。”
君子墨算看出来了,眼前这位郡主,八成比她还离经叛道。她本就不是个低眉顺眼的人,那日被庭芳臂弩所伤,心中有些不服。面上装的恭顺,说起话来便本xing毕露:“郡主过奖,奴擅对战,不擅暗器。”
庭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小姑娘真有种啊!张嘴调侃:“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君子墨:“……”尼玛!好无耻!
庭芳拿了把扇子捂嘴直笑:“我是生孩子耽误了,三个月后咱们比一比,看谁更擅对战。”
君子墨眼睛一亮:“郡主亦喜武学?”
庭芳笑眯眯的:“不喜欢那日就吃你的亏了,小姑娘胆儿挺肥,就敢摸进了船舱。”
君子墨不好意思的笑:“饿急了。真不知道您是来救灾的,不然万万不敢冒犯。”
“故,你该谢我不杀之恩,而非救命之恩。”庭芳继续逗弄君子墨,“如何?可当以身相许了么?”
君子墨终于憋不住回敬了一句:“如何许?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庭芳登时捶桌!他乡遇见老司机啊!这句话的本意是:君子没什么特别的,善于学习罢了。庭芳引用时,一则是嵌合了君子墨的名字,二则是曲解含义,把用暗器这种不入流的事qiáng行冠上“圣人言”,十足耍流氓。没想到君子墨居然用这一句反击她,妹子以身相许给一个妹子,可不得“善假于物”么?不然怎么能有鱼水之欢呢?太污了!简直火车司机级别!庭芳终于在古代遇见对手!惺惺相惜啊有木有!立刻站起身来,拂过君子墨的锁骨处:“如何假物?轻拢慢捻抹复挑?”
君子墨:“……”劲敌!
二人四目相对,又同时大笑。
庭芳站直笑道:“我叫叶庭芳,你将来跟着我混,如何?”
君子墨一拱手:“拜见郡主!”
第342章 汪汪汪
在一个有今朝没明日的地界儿,土豪想要收拢普通人是极容易的。但人才搁哪儿都有饭吃,想要人才死心塌地,便不止有钱就行了。君家算得上是南昌的侯门望族,自是不能拿君子墨当奴婢使,幕僚有幕僚的待遇。庭芳又看了回君子墨,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君子墨淡定道:“已经结痂。”
庭芳道:“且得好好养着,女孩儿留疤了可不大好看。”
君子墨噗嗤一笑:“郡主很是怜香惜玉呀。”
庭芳挑眉:“自然,不然怎地叫人以身相许?”
君子墨竟是无言以对。
庭芳又道:“陈布政使在外头忙,我在家里怪无趣的,你今晚有空么?有空咱们一块儿吃饭。”
君子墨道:“大灾年的,没什么事比吃饭要紧。”受伤不能出门觅食,存粮吃的心惊胆战,好几日不曾吃饱。有饭蹭岂能拒绝?希望郡主不要被她的食量吓到才好。
庭芳点头,又问:“家里可住的方便?”
君子墨道:“且还要收拾,柱子都烂了,不知什么时候塌下来。等着院子里的木头晒gān好换上去。”
庭芳便道:“那太危险,如不嫌弃,在我家挤上一挤。”
君子墨怔了下:“方便么?”
庭芳道:“太方便的地界儿没有,只能同丫头们睡。你瞧见了,我统共三间房,倒有六个丫头两个仆妇。两个丫头跟着我住,其余都歇在东屋,用门板做了大通铺。舒适没有,至少安全。房子是一桩,你一个女眷单独住……”庭芳说着摇头,“这两日还罢了,再过一段流民回来,那么多闲汉,蚂蚁能咬死象,你再能gān也叫人悬心。”
哪里用等流民回来?虽说壮丁大部分逃荒去了,但会打猎的不至于活不下去,现就有不少女眷被糟蹋。她晚间都是一根绳子拽着爬上房梁,再把绳子将自己绑好睡觉。如今天气暖和还成,正想与剩下的族人虚与委蛇,看能否混个住所过冬,就瞌睡遇着枕头了。忙顺杆往上爬:“给郡主并姐姐们添麻烦了。”
庭芳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君子墨笑答:“十八,看着郡主年纪也不大。”
庭芳笑道:“我十七。”说毕,又给大伙儿做介绍,先彼此认清楚人。翠荣抱着孩子,细想了一回——郡主似降服了这位女壮士,瞧她的利索劲儿,将来亦是个助力,还须得打好关系。便笑道:“我去腾个箱子与君姑娘放行李。”
君子墨先谢过,才道:“我没甚行李,有个空地儿放包袱就行了。”
庭芳皱眉道:“衣裳呢?”
君子墨苦笑:“我家没有二楼,库房全泡在水里,布料染了泥土也罢了,如今讲究不得那么多。棉花全发了霉。不怕郡主笑话,我是孑然一身,想着伙同几个人去山上打老虎,今冬靠老虎皮子过哩。”
庭芳笑喷:“靠老虎竟不如靠兔子,兔子多,兔毛拼一拼还罢了。老虎哪里那么好打?”
君子墨笑道:“我们不好打,郡主必然好打。我瞧见火器了。”
“哟!还对火器有兴趣?”
君子墨咧开嘴笑:“外公教过,不怕在郡主跟前chuī牛,我准头可好了!”
庭芳不信,对君子墨招手:“准头好的必练过,叫我瞧瞧你肩窝可有青紫或茧子,没有我便不信你。”
君子墨赞道:“郡主果然行家。”说着看看左右,没有男人,豪迈的一扯衣裳,果然露出块与周围颜色不大一样的皮肤。
丫头们集体:“……”
庭芳大喜过望:“真个会?我有火器,只怕比你们原先的好用些。回头叫周巡检给你挑几个好的,待养好了伤上山打猎去。”
翠荣笑道:“周巡检叫的不大方便,郡主还得赏个别的才成。”
郡主位比郡王,比亲王差的不只俸禄。亲王府拉出来二三十个官职,最高正五品。郡王就寒碜的多,虽也有仪仗仪卫,却得郡王府自己掏银子,朝廷是不管的。统共一个典膳正八品,一个教授从九品,哪个给周巡检都挺不合适的。再则此事还得上表朝廷,虽说朝廷一般不驳回,到底有个过程。庭芳想了想,便道:“单做我的亲卫,便没品级,很是委屈了他。我写个折子往吏部去,先叫他做个管厨房的典膳沾个官字儿,再兼亲卫才好。且请他进来,我当面同他说。”
翠荣应声而去。庭芳又对君子墨道:“破家值万贯,总有些东西或是想带着,或是想送人的,你先家去收拾。回来暂同我们混着。这一轮抢种之后,即刻要入冬,不独你们家,家家户户都得修缮房屋,到时候你家去住也罢,再同我们住也罢,都无需挤着了。”
君子墨笑了笑:“真个无甚要收拾的,还请郡主开恩,赏两套衣裳。我都是泥巴里头滚,按说今日的模样来郡主跟前乃大不敬,幸而您不曾计较。”
庭芳目测了下君子墨的身高,比她矮一点点,便道:“我也没带多少衣裳,匀你两套吧。我身量高些,你得裁一小截。看着你就不像会做针线的,我家哥儿的rǔ母针线倒好,索xing叫她裁好了再给你。你若无处可去,自寻个地界儿或坐或躺。那劳什子规矩礼仪,回了京城再说。关上十天半个月就练出来了。”
君子墨:“……”
说话间,周巡检进了门。庭芳挥挥手叫君子墨自便,就同周巡检说起调职的事儿来。周巡检无可无不可,他现在表面上是靠着郡主,实际上则是福王。不提将来福王荣登大宝如何封赏,单现在亲王府哪里腾不出个空儿来?计较眼前必失将来,他才懒的斤斤计较。遂笑道:“一场大水,猪全都叫冲走了,街上半个卖ròu的都没有,瞧着想吃ròu还得靠打猎。郡主叫我当典膳最好,如今我就管郡主同仪宾的饭食了。”
庭芳笑道:“那我改口了?将来便管你叫周典膳。”
“您还是管我叫周毅吧。”
君子墨暗自记下,原来此人叫周毅。能进郡主的正房,看来是个心腹,不可等闲视之。
周典膳真是不大好听,直呼周毅又太生分,庭芳便问:“你有字没有?”
周毅笑道:“我等粗人,哪来什么字号?郡主还是唤我大名吧,现取个字,郡主哪日有吩咐,我还当叫别人。”
庭芳更习惯叫名字,见周毅坚持,便从善如流了。又跟周毅介绍:“这是君姑娘,家学渊源,练过火器的。你寻把好枪与她,改日跟着你一同给我寻下酒菜去。”
周毅惊讶了一下,顺便问了句:“君姑娘会骑she么?”
君子墨摇头:“家里养不起马。”
庭芳笑呵呵的道:“无事,等我们运了马来,我教你。火器我不行,骑she大抵能教你入门。现如今赶紧拍周毅的马屁,他骑she最好,叫他漏点子独门绝技与你。”
君子墨就真个冲周毅福身见礼:“日后请周大人多加照拂。”
周毅忙避开,笑道:“不敢不敢,互相切磋。”
几个人又说了一回话,不过是相互介绍闲聊,徐清就开始哭了。周毅生于市井,常识不缺。奶娃娃啼哭八成是要吃奶,市井妇人撩开衣裳便喂,贵妇则不同。火速找了个巡查的借口跑了。君子墨对周毅又加深了点印象——很有眼色!此人不好糊弄。看了看从丫头手里接过孩子喂奶的庭芳,这位看着也很难糊弄。难糊弄好啊!跟个主家,结果主家是个糊涂蛋,好日子必不长久。还是难缠点的好,固然自己得多费点心,但安全!
小孩儿都是有样学样的,奶娃娃也不例外。徐清哭了,rǔ母韩巧儿的儿子跟着哭。韩巧儿慌乱的抱起自己孩子奶着,君子墨顿时目瞪口呆。她也是小姐出身,也算见过世面,哪有rǔ母喂自家孩子的?不都得留着给主家吃么?
庭芳看着君子墨的表qíng,大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切rǔ制品都是很珍贵的东西。rǔ母哺育了主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便只能吃米糊。但rǔ母也是人,故在众人心里地位便不同,对孩子亦是有恩义在的。《红楼梦》中宝玉的奶娘那份嚣张劲儿可见一斑。这年头小孩子本就被孝道压迫的很惨,她没事给自己孩子弄个半拉祖宗作甚?再说她有奶,何必夺了人家母子天xing?不过多养个人罢了,那点子米粮还是给的起。徐清再大点儿少不了妇人的照顾,庭芳现在最缺的就是人,各种各样的人。韩巧儿各方面素质还凑活,虽比不上改行做内管家的刘婆子,总比没人用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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