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兵见昭宁帝还是板着脸,笑道:“至少,她一代名家,陪陛下玩也好不是?”
昭宁帝知道赵总兵对他们几个,最疼便是他,却也不能说不疼徐景昌与庭芳。手心手背都是ròu,真心待他的原也没几个。不想要徐景昌为难,更不yù赵总兵忧心,闷闷的应了:“知道了。”
赵总兵顺毛道:“陛下几个,独她最年幼,她师兄又宠她。我去训斥两句,叫她来给陛下磕头赔罪,陛下也就饶了她吧。”
昭宁帝道:“不用了,我明儿去看她。她要病死了,麻烦事儿多着呢。”形势比人qiáng,他忍!再憋屈也比带兵去剿庭芳qiáng!
赵总兵轻轻松了口气,昭宁帝接了太上皇的班底,手底下的人皆是投机倒把见风使舵主儿不说,太上皇更不肯放权。昭宁帝不是先太子,打小的浸润磨砺,做父亲的还不肯带着,越发手足无措。庭芳本就是太傅,她背后还有好几个能gān的幕僚皆许了官职,幕僚又牵着关系网,串起来才能达到制衡。昭宁帝一个趁手的文臣都没有,着实可怜。于是又嘱咐道:“袁首辅萌生去意,陛下定要挽留。严阁老虽好,到底年轻些,不如袁首辅那般经验丰富。”本朝虽不大防外戚,却也不能太重用。否则滋生出野心,就不好收拾了。庭芳之事可见一斑,只有袁首辅有那点子大局观,想方设法的招安。其余的狂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京里关的跟傻子无二。动辄喊打喊杀,这群不靠谱的,便是忠心也不能重用,何况没一个真向着昭宁帝的,更要防备。
昭宁帝笑笑:“我知道,他要走,我就撒泼打滚,他再不好意思走的。”
甥舅两个又说了些闲话,赵总兵便告辞回家。
小胖子去瞧庭芳,扑了个空。庭芳睡觉,徐景昌不在家。几个不趁手的丫头哪里敢放外男进内室。把小胖子憋屈的不行,掉头就跑去王府,跟庭瑶告状:“大姐姐你给四姐姐的都是什么丫头,一点眼力价儿都没有。她睡着了我怎么就不能看了?往日我还在她屋里写过作业呢。”
庭瑶倚在chuáng头,有气无力的问:“今日她好些了么?昨日夏姑娘回来说胎有些不稳,今日太医怎么说?”
小胖子道:“我都没见着她,丫头含混不清,问上一句先羞红了脸。我明日或跟爹爹去大同,大姐姐唤太医来问吧,说的更明白些。”
庭瑶道:“他们通瞒着我。”
小胖子想了一回,道:“我觉着还好,我不得进门儿,有个丫头倒是学了几句四姐姐的话。还说要大哥哥来瞧你,去拜见苗家姨母呢。”
夏波光笑道:“世子爷嘴里的称呼,不是亲近的人硬是听不明白。您到底是管四姑娘叫嫂嫂,还是管咱们四姑爷叫姐夫?又是姐姐又是哥哥的,想半日才想的明白你说的是哪个。”
小胖子道:“那我跟着你叫。”
庭瑶笑道:“我们姐俩都病着,四妹夫忙的脚打后脑勺,就你最闲了。劳你去瞧瞧我那二妹妹,许久没打发人送东西与她,她那绵软xing子,只怕又被夫家欺rǔ了去。”
小胖子道:“二姐姐真不像你们。”
庭瑶苦笑:“像我的有什么好?死的死,病的病,还不如似她那般傻乎乎的,至少没xing命之忧。”
小胖子知庭瑶说的是庭芜,qíng绪也跟着低落了。他挺喜欢庭芜的,就是跟庭树合不来,又怕给她招了闲话,才极少打发人去看她。还想等着庭芳回京再去磨她,哪里知道就……
夏波光拿出两张礼单来,jiāo给小胖子:“一份送去镇国公杨家,一份送去咱们家三房。原是要打发个太监去的,世子爷却是更体面些。还请世子爷赏个脸面,替我们跑一趟腿儿。”
小胖子不敢很打扰了庭瑶,拿了单子一溜烟的跑了。庭瑶看他的活泼样儿,笑道:“男孩儿就是要这等皮实才可爱。”
夏波光笑道:“那你寻个皮实点儿的抱来养着。”
庭瑶躺回枕头上,翻个身道:“不养,养别人的有什么意思。我同四丫头说,若生个女儿,放我跟前养吧。”
夏波光道:“我看你想要外甥女是假,想大公主了才是真。你是积劳成疾,又不传染,怎生就不让大公主来瞧?她在宫里不惯,哭的可怜见儿的。”
庭瑶道:“她与母亲不亲近,皇后又有了儿子,更忽略她了。罢了,待我好些,接她来做耍。”说着轻笑,“她那牛心古怪的xing子,倒有些像四妹妹小时候。cao起蛋来恨不能打死,一转脸就抱着你的脖子要亲亲。怨不得招人疼。”
夏波光替庭瑶掖好被子:“先睡吧,我就在边上,顺手做些小玩意儿,待你好了拿去哄大公主做耍。”
庭瑶闭上眼,低声道:“庭芳有事,切莫瞒我。她不比寻常人,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我重病,她也不至于遭这番罪了。”
夏波光道:“我知道,睡吧。”
次日一早,昭宁帝亲把赵总兵送至城外:“舅舅此去,注意身体。蒙古衰微,待小胖子能接手了,就回来歇上一阵。”
赵总兵应了声是。
昭宁帝又道:“徐景昌本要来,却是他四妹妹昨日还是昏睡,我且叫他守着,代他来践行。”
二人皆知庭芳此刻死不起,哪里把这等琐事放在心上。众目睽睽下,赵总兵故意笑道:“几个熊孩子忒多事,下回我回来你们再闹别扭,我可恼了。”
经的三年训练,昭宁帝演戏的本事随手就来,打趣道:“舅舅没了舅母,便连她的活计一块儿gān了。”
同来的随从眼神乱飞,这是叶太傅要重新得宠了?众人猜的没错,昭宁帝送走赵总兵,带着人马直杀定国公府而去。他小时候来定国公府,从来抬脚而入。此刻一时想不起皇帝威严,下马就往里头冲。门房看到huáng色的龙袍,差点吓尿了。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昭宁帝也不看,径直冲进了正房。
徐景昌正端着药,差点被横冲直撞的昭宁帝囧的掉在地上。跟着昭宁帝一路小跑的太监进的门来,集体傻了。庭芳裹着被子,跟穿着龙袍的昭宁帝大眼瞪小眼。赵太监脸都绿了,陛下那不是你的妃子啊喂!你闯人家卧房真的好吗?赶紧上前来劝道:“陛下,太傅未着官服,看着不敬。”
昭宁帝竟还撩起本就挡不住多少视线的半块幔帐道:“看着离嗝屁还很远嘛!徐景昌你急个毛啊!”
庭芳无比淡定的道:“臣被子下没穿衣服。”
昭宁帝登时一僵,脸霎时胀的通红,火烧屁股一般落荒而逃。
庭芳捶chuáng大笑,几年不见,他怎么还是那么好骗啊?哈哈哈!
昭宁帝在门口听到笑声,咬牙切齿的道:“叶庭芳,你想死?”
徐景昌没好气的道:“陛下,且等太傅换衣裳。”庭芳就穿了中衣,见外男穿成这样子,跟没穿差别都不大。只他万没想到,庭芳出手就把昭宁帝给调戏了,他家四妹妹妥妥的生错xing别。庭芳正在病重,大衣裳繁重,徐景昌索xing叫穿官府还轻便些,他自己也穿着常服,亦要换装。昭宁帝在外头隔着窗子跳脚:“早知道就收了你个祸害!”
庭芳冷笑:“陛下,您可是有起居注的人。”
昭宁帝立刻回头瞪着起居注道:“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记!”
起居注心中默默道:跟着您个不靠谱的皇帝,他闲疯了才记!再说这话能记吗?三个人没有一个惹得起,谁记谁死!
不多时,徐景昌夫妻换好了衣裳,昭宁帝才极不高兴的入内,也不肯坐厅上,把随从统统撵了出去,自爬到炕上道:“你们俩就乐吧!”
徐景昌只得扶着庭芳先拜见,昭宁帝没好气的挥手:“事儿真多,四丫头你给我躺chuáng上去,回头有事儿别赖我。”
庭芳挑眉,这是气xing过了的节奏?
昭宁帝扫了屋内一眼,还立着几个丫头,也一并扔出房间,叫放下帘子,顺手把窗子上的帘子也放了,屋内霎时就一片漆黑。徐景昌打火点上蜡烛,道:“到了夏日,把玻璃窗都换上才好。”
昭宁帝低声道:“今早我又被文臣堵着请封太子。他们是盼着我死,要另立幼主吗?”
徐景昌吓了一跳:“陛下,不可胡乱猜忌朝臣。”
昭宁帝看向庭芳:“我就实说了吧,咱们几个里头,数你心眼最多,你告诉我真话,他们闹什么?”
庭芳道:“我都不认识他们,谁知道他们想什么?”
昭宁帝道:“叶小四,你想被我晾一辈子,就尽管傲!我告诉你,他们真算计了我,你也没好处。造反的事儿你gān的了一回,还想gān第二回?”
庭芳炸毛了:“你说话不算话,好意思怪我?现在知道朝臣不好对付了,当时怎么就不替我说话呢?我不是太傅,你且问不到我头上呢。妇人不得gān政,我是公主都白瞎!”
昭宁帝怒道:“于是你就造反?”
庭芳理直气壮的道:“不然呢?灰溜溜的回京叫人片火锅吃?”
“谁片你火锅了?当我死了啊?”
“呵呵,谁压着声音放着帘子问我朝臣是不是想立幼主啊?你不怕被片火锅你现在出去炸啊!”
徐景昌道:“陛下此来不易,且说正事。”
庭芳哼了一声。
昭宁帝:“……”我忍!
徐景昌叹了口气,直接问:“我不明白,怎么才登基就要请立太子?国库没钱啊!”
庭芳凉凉的道:“请个屁的太子,就是打脸!嘉靖顺位继承,又不曾过继,朝臣就不许他认爹。后来他偏执的要封亲爹为皇帝是不合规矩,可之前要认亲爹,怎么就不能了?就譬如我小时候管家,管家娘子一看,哎哟喂,腼腆小姐儿,脸嫩。先寻件事儿来扇我两掌,背地里再嘲弄几句我糊涂,几个人连成一气儿,我便变成那泥塑木胎的菩萨,由她们当做争权夺利的彩头。”
昭宁帝悚然一惊,冷汗都下来了。
“不是洋人打上了家门口,您且得历练几年才能对付的了他们呢。”庭芳撇嘴,“你以为他们为何不让我做官?无非是我做了官,那旁的女人要不要做官?女人能做官,要不要开女科?一科才录不到三百人,夹进了女人,他们可不是竞争更激烈了?从龙之功,我一身才学,换成男人,我倒看看入不入的阁!”
昭宁帝gān笑:“你资历浅,便是男人,也不和规矩。”
庭芳冷笑:“陛下还是幼子呢,得轮十回才能轮到您头上吧。拳头下哪来的规矩。陛下去同那烧了淮扬的洋人讲讲规矩呗。”
昭宁帝又炸毛了:“你说话便说话,gān嘛那么冲!”
“就冲了,你不服憋着!”
“你奔着当官来,眼里还有没有为臣之道了?”昭宁帝气的半死,“大不敬十恶不赦,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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