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张了张嘴,终是闭上了。他不是不怀疑,只是想着那个万一。如今万一被打破,整个人都泄气了。是啊,王府凭什么就看上他闺女了,他又不得老子的宠,在英王府那么多年也没谁巴结过他。哼,老头子就是偏心眼!既不喜庶出,纳什么妾生什么庶子么!翻脸不认人,真没良心。
老太爷又看了大儿子一眼,道:“也别说什么苍蝇不叮无fèng的蛋,你们爷仨没谁gān净。除了老二的通房打发了出去只余一个妾,老大老三光妾的数量就违制了。真个要查起朝堂上的事儿来,你们扪心自问,谁没做错过事?谁没得罪过人?现成的,康先生的儿子被人设局埋沟里,还是咱们家保的。”又指着大老爷道,“你那个妾的娘家在外头横行霸道,参起来也容易。”
大老爷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老太爷继续:“你们谁没受过康先生的恩惠?如今由头还在我想替你们找个好先生上。若论连累,头一个便是我连累了你们。也不用寻四丫头的不是,莫说我是当家的,便是个路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有那没卵子的东西才把事往女人头上推。平郡王龌龊我管不着,那是他皇帝老子该管的事儿。我们家哪个男人自家不好好上进,有事指着女人的,我打断他的腿!”
秦氏气的脸都绿了,分明就是偏心眼,还说出那么多理由!便是没有英庆王府那一桩,难道别的亲也不结了不成?
越氏却是猛的惊醒,幸而她稳住了。想想也是,陈氏亲生女儿都在沟里,她硬是没发作,可见确实与庭芳无关。不由站起来问道:“老太爷,媳妇儿还有一事未明。”
老太爷道:“说吧。”
越氏福了福身:“她们为何要置庭芳于死地?”
老太爷在三个儿子身上扫了一圈,发现都是一脸茫然,顿时无语。yīn测测的道:“除了二太太,还有谁想问么?”他本想轻描淡写的揭过,事未明朗,都是他的猜测,说出来白惊了众人。但既然有人猜出来,他就不想瞒了。自欺欺人的从来没有好下场,越氏能猜到,旁人就能猜到。与其让家里你猜我猜乱了心思,不如分说明白,省的又出幺蛾子。哪知媳妇儿猜到了,儿子没猜到。一群成天在朝堂混的,还不如个在家里管账的,他家一定风水不好!
众人皆是脖子一缩。
倒是陈谦站起来问道:“孙儿也未明。”
就在老太爷要炸的边际,庭珮站起来道:“四妹妹死了,得好处的是谁?”
终于有个顶用的男丁了,老太爷差点顺不过气。老太太忙递了个茶盅过去,又对众人冷笑:“幸亏老婆子娶媳妇眼光好!哼!”
越氏顿时尴尬无比,有点对庭芳的遭遇感同身受了。聪明人容易出头,但难免遭嫉恨啊。
老太爷喝了口茶顺了口气道:“我不想说,你们自己猜。”说着在桌上重重一拍,“我今儿倒要看看,你们一群有几个明白人。”
没人敢答话。
老太爷又暗骂,孬种!瞪着庭芳:“你说!”
庭芳抽抽嘴角,就算她答应了不嫁人,您老也别拿我当畜生使啊?只得站起来道:“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儿,你们要绷不住弄死了我,谣言立刻转风向,说咱们家杀亲女巴结福王。”
“呵呵。”老太爷很不满意。
越氏也道:“便是如此,往家风上推也不是不行。说不通。”
庭瑶站起来道:“丫头婆子全出去!”
杜妈妈接到老太太的眼神,立刻带着人有序的往外撤。自己在门口一丈处站着,然后叫大房的胡妈妈,二房的赵妈妈分散在自己两边,其余的仆妇皆推出院门。有效利用空间隔绝声音。
庭瑶见下人散尽后,才长长吁了口气道:“待庭芳死后,将太子妃垂问于我之事抖出,咱们家万劫不复!”
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冷汗唰就下来了。大老爷深深看了庭芳一眼,还是觉得破绽在她身上。
老太爷跟老太太快哭了,怎么又是女孩儿先懂!庭树你个长孙死了啊?老太爷忍的酸涩问:“为何万劫不复?”说毕看着庭珮。
庭珮十二岁,才小学毕业的年纪,该题超纲。但有个更小的庭芳比着,对这群孩子的素质要求就无限拔高。再加上他们父亲皆不争气,老太爷不知道自己有几年好活,只能揠苗助长。庭珮想了很久,战战兢兢的道:“会有人说我们家卖女求荣?”
老太爷的失望只差挂在脸上,越氏也急的想替儿子回答。她算看明白了,老太爷想选家族继承人了,越过了庭树,直接选了庭珮。qiáng大的政治资源唾手可得,但庭珮似乎抓不住,她比庭珮还着急。
老太爷重重叹了口气,看向了庭芳。
庭芳知道给自己添加砝码的时候到了,从容的站起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人生七十古来稀……”
三老爷不耐烦的道:“能不能别打哑谜,又没外人!”
庭芳心中呵呵,你就是最大的外人。偏又打了句哑谜:“我害怕,不敢说。”她先前也没想到,但庭瑶一提,秒懂了。老皇帝配上当了几十年的老太子,那酸慡!康熙家的胤仁两立两废不说,硬生生的把儿子们调戏成九龙夺嫡,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吓的雍正直接采取了秘密立储制度。
庭芳的身份是复杂的,她年仅九岁,还来不及有黑历史的年纪,死了多么令人同qíng?别看她现在被泼的满盆脏水,只要她一死,立刻就能翻案;她还是在皇家备过案的算学天才,一般人家都舍不得下手;她更是很有可能角逐福王妃的人,毕竟福王是真愿意娶她,别人不知道,圣上知道。叶家得多么笃定能做太孙妃,才能下的了手把她叶庭芳给灭了?文臣之首的叶阁老,与国之储贰的太子到底生死相约到什么程度?要造反么?要弑君杀父么?天子一怒,浮尸遍野,平郡王好yīn毒的手段!
越氏心中五味陈杂,有点小庆幸庭芳是女孩儿,又有点可惜庭芳是女孩儿。女孩儿不会跟她的儿子抢家主,但也没办法把家里带的更好。始终关在二门内,天大的本事又如何呢?就如她,没有老太爷带进来的消息,还在怨庭芳做出头鸟呢。他们家差点就亲手断了自家前程,而她哪怕不是帮凶也会袖手。待翻不过身来时,懊悔都无用。没有第一手消息,始终是……任人鱼ròu。
老太爷疲倦的道:“还有不明白的,自个儿想去。有些事我不能说。咱们家要抱团儿,到了如今的时候了,再内斗起来,荣华富贵不说,命都未必保的住。”
大老爷不高兴,二老爷不明白,三老爷不服气。可既然老太爷说了话,都只得闷闷应了。二老爷还好,横竖他媳妇儿好似懂了,晚间两口子细细分说便是。多少年了都这么着,不差这一回。
庭芳沉吟了一会儿,道:“老太爷,我屋子前要有值夜的人。”风声还没过去,即便他们家知道了幕后黑手,但事qíng并没有解决。再彻底去疑之前,她只要死了,目的依旧能达到。
老太爷点头:“你一应动用之物,皆要小心。”
越氏心跳如鼓,很想问问老太爷圣上的身子骨如何?又不敢问。庭芳说的含糊,亦是不敢说明白。虽是自家人开会,有些话不能说的依旧不能说。迫切的想带着庭瑶庭芳与老太爷开个会。自家男人就是根木头,大老爷呵呵,三老爷呵呵呵。权力更迭之时,生死荣rǔ皆系一念之间。
杨安琴自幼野的跟男孩儿一般,其父酷爱她,才把她惯的天不怕地不怕。xing子野于姑娘家并不是好事,可xing子野眼界就比文静的姑娘们要宽。叶陈两家几十年的盟友姻亲,正经事上头不是外人,所以方才并没有让陈家人避开。横竖混世魔王的陈恭还在养伤不在现场。大伙儿抱团,陈家老太爷不在,叶家确实有顺手教导陈家下任家主的义务。听了个全场的杨安琴终于开口道:“庭芳被冤枉之事,得同我们家老太爷打声招呼。”
老太爷道:“我已写信与他。”既然是一个锅里吃饭的,通气很有必要。
越氏也道:“我娘家,也得说一声儿。”
老太爷点点头:“你只说庭芳才九岁,很懵懂便是了。”
陈氏惊呆了:“那福王?”她早想往福王身上推了,只不敢。
老太爷笑了笑:“没事儿,福王心里有数。”太子拿着福王演了十九年,福王不是太子系也是太子系了。说他是单蹦出去的人还不信。关键时候背个锅又怎么了?他二哥哥真的上了位,太子系能有好果子吃?既是纨绔亲王,也别在乎多一桩谈资了。福王又不傻,太子跟他掰扯掰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弟弟十个,单可着福王惯,真的只是年纪小么?圣上单宠福王,真的只是幼子么?皇帝不想要蠢儿子,太子更不想要猪队友。能在宫里混的那么滋润,就别担心福王的智商了。
门外的杜妈妈忽然高声叫了句:“老太爷!川连有话要回。”
第107章 喵喵喵
川连是老太爷的长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老太爷跟前,弯下腰悄悄道:“方才福王殿下把平郡王殿下家眷的马车掀了。”
老太爷忙问:“哪位家眷?”
川连回道:“是个姬妾,近来很得宠,出门上香不知怎么跟福王碰上了。福王二话不说把马车掀翻,那位从马车里滚了出来,簪环掉了一路,唬的差点撅过去,眼泪鼻涕糊成团,看热闹的人把道儿都堵死了。”
老太爷挥挥手:“知道了。”
川连躬身退下。
川连的声音压的极低,只老太太听了个大概,旁人皆不知什么事。老太爷沉思了小会儿,道:“大丫头四丫头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越氏垂了垂眼,信不过外来的媳妇儿么?果然她再明白,也帮不了儿子。
大老爷十分不满老太爷全力培养孙女的行为,兼之方才老太爷越过了庭树问庭珮,更让他心惊,若叶家让庭珮当了家……说来庭珮比庭树更有资格。庶出,总是有那么些别扭。不说旁的,能做冢妇的姑娘,总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上头顶个妾婆婆,是不那么好说话。大老爷道理都懂,可自家儿子自己心疼,厚着脸皮道:“要不树哥儿留下来帮把手吧。”
老太爷默默道,你儿子比你还蠢!留他作甚?老太太想打圆场,偏又是老太爷留的人,都不好用留着姑娘算家用帐的理由。
父子两个短暂的对峙,老太爷忽然笑道:“大老爷是想教我做人么?”
大老爷哪里听得这话,噗通一声跪下了:“爹爹息怒。”
老太爷平静的说:“我没怒。”
大老爷:“……”
在儒家的体系里,讲究君权父权夫权。做皇帝,追求皇权至高,天下由着他作;到了家族,父亲便是一言九鼎,无人敢违逆;夫妻之间,便要求妻子的绝对服从,从一而终。这是儒家权力的体系。就如凡是有能耐的皇帝不会被臣下摆布一样,掌权的父亲岂能由儿子挑衅?老太爷忍蠢儿子很久了,今日索xing说开:“你看重儿子,你自己教去。我又不是庭树的老子,听过子不孝父之过的,没听过子不孝祖父之过的。我是你们老子,原该你们都教妥当了,送到我跟前承欢膝下,你倒好,使我替你gān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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