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陈铁根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
寡妇点点头,拉着他的手:“估计日子还浅,恐怕大夫那里也看不出来个什么,不过我以前也是生养过的,也算是有经验,应该不会有错。”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跟娘说!”
陈铁根就要往外走去,却被寡妇一把拉住,嗔怪道:“你这人真是xing子急,我也只是怀疑,谁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还是等再过段时间,等确定后再说吧,娘她老人家一直盼着你有后,免得真是诈胡,恐怕会怪咱们。”
陈铁根连连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也是我没考虑到。不过既然你已经有了感觉,肯定是有了。”他眼中泛喜地直在寡妇肚皮上打量。
寡妇又和他说了几句关于对未来孩子诞下后,对生活的展望,说得陈铁根是欣喜不已,直个劲儿点头。突然,寡妇话音一转,哭了起来。
“你也知道我当初嫁入你家是实在万不得已,换成任何一个有办法的女人,也不会明知道你家这种qíng况还嫁进来。本来我想着,咱们若是没个后,就帮着你家里继续gān着,这样一来也能让娘说动小叔过继个儿子给你,让你百年之后能有继承香火的。柱子虽说也叫你爹,可毕竟没有陈家的血脉,不能圆了你的想望。”
“可谁曾想我竟然有了。你家的qíng况你是清楚的,我们两个怎样无所谓,可我真不想我儿子日后还过着桂丫娘俩几个那种日子。帮人做牛做马,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说不定哪天惹怒你娘了,也被赶了出去……”
陈铁根赶忙安慰道:“我娘她不会的,她之所以那么对桂丫娘,也是因为她没有给我生个儿子。我娘说了,你有那个生儿子的命,咱们这胎一定是个男丁。只要能生出儿子来,我娘她一定会对你好的。”
寡妇心里直翻白眼。
谁天生就有生儿子的命?!这话不过是陈婆子唬陈铁根的话,就为了让他把自己娶进门。娶了她,陈家一下子多了两个劳力,陈家这一摊子事都有人做了,陈婆子还能继续当她的‘太上皇’。
寡妇都清楚,可清楚她还是嫁了进来,因为与快要饿死相比,gān活又能算什么。就怕是gān活还填不饱肚子。
不过谁都不想认命,尤其是对苦水里泡大的人来说,只要有一丝翻身的机会,就绝不容放过。
她继续哭道:“这话说了你信吗?只要有老二家一天,你一天就得靠边站,与有没有儿子无关。铁根,我是真不想我儿子以后也继续为别人累死累活!”
陈铁根的脸僵住了,他松开寡妇的手,又去了墙角蹲下。
他整个人又黑又瘦,明明年纪不算老,却有些驼背。尤其人往那里一蹲,更显得整个人佝偻得厉害。这些都是长年累月在地里劳作留下来的,是累出来的。脸朝huáng土背朝天,这句话并不是说假的。
看到这样的陈铁根,寡妇更是厌恶得厉害。
陈铁根显然没发现这一切,他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很明显正在思索着事qíng。
其实陈铁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切呢,只是没有儿子他没有底气,所以他任由他娘为弟弟压榨自己。可泥菩萨都有三分脾气,他也有,他也憋屈过,也愤怒过,可谁叫他没有儿子呢?
如今他即将快有儿子了,他能让儿子重复着自己的命运吗?
很显然他心里是不愿的。
寡妇抹了一把眼泪,去了陈铁根身边蹲下,拉着他的手道:“我想过了,咱们要反抗,就算不为咱儿子,为了桂丫娘俩几个,你也得反抗。你不说那母女几个还怨你吗?其实说是怨你,还不如说是怨你娘。只要咱们分了家,和你娘彻底分开,她们肯定会原谅你,到时候咱们就在一起过日子。桂丫娘那边生意虽受到了影响,但应该还是能赚钱的,这样一来即有了钱,还能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团圆。”
“可是我和你,桂丫娘她——”
“我不在意的,都是苦命人,我愿意和桂丫娘同处一个屋檐下。只要桂丫娘不在意,我会把那几个孩子当做自己孩子疼的,只要她们能给我和儿子一个容身之地。”
不得不说,寡妇画的这个大饼非常美好。
陈铁根本就对桂丫娘俩几个心中愧疚,只是碍于陈婆子,什么也不敢做。且他和桂丫娘这么多年,说没有感qíng也是假的。而如今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放在他眼前,有儿子了,有寡妇,有桂丫娘,还有三个女儿,更重要的是还有银子。
有银子他就能供自己儿子念书,以后儿子考了秀才当了官,他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那你的意思是?”
“咱们先分家,分家后你去接桂丫娘俩几个回来。”
~
很显然一时之间,陈铁根是无法做下决定的。
不过寡妇并不担心,都是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她清楚越是苦的人,对美好的未来越是想望。而越是老实的人,反弹起来也越是厉害。
陈铁根走了以后,寡妇的儿子柱子从外屋走了进来。
“娘,为什么你明明没有弟弟,还对他说有小弟弟了?”柱子背人的时候,从来不叫陈铁柱爹,而是他。
寡妇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
柱子今年才十岁大,个头倒是不矮,就是人瘦得厉害,一把摸上去全是骨头。不过最近他也长了点儿ròu,陈家的日子虽不富裕,但吃饱还是没问题的。尤其寡妇会来事,柱子也够勤快,陈婆子体会过一阵家里没人做事的日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克扣两人的饭食。
“傻孩子,这陈家除了你这个便宜爹,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娘可不能留着你在这里给人做牛做马。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娘一定要把握住。你爹前头那个婆娘是个没主见的,尤其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在外头,就算有钱,日子也难。咱们分家了,你爹就能把她们母女四个弄回来,到时候有人给你赚钱花,还有人侍候你。”
柱子显然是有些不明白大人的心思,问道:“那这和小弟弟有什么关系?”
“你爹想儿子想了一辈子,若不给他个想头儿,他能和那老婆子闹吗?而且谁跟你说娘没小弟弟的,就算今天没有,明天也会有的,明天没有,还有后天。”
而且还有一些心思,寡妇没跟自己儿子说,若是不分家,她费尽心思将桂丫娘几个弄回来,可就便宜了陈家人。
至于这些心思,都是她这些日子左思右想想出来的。她觉得这个办法很好,既能彻底摆脱婆婆和小叔子,又能安抚住桂丫娘俩几个。最重要的是能安抚桂丫娘俩几个,陈铁根毕竟是桂丫娘的男人,又是桂丫她们的爹,夫妻与父女之间哪有解不开的仇怨。能将桂丫娘俩几个弄回来,那就是等于弄了棵摇钱树回来。
虽说这段时间闹出的事沸沸扬扬,但寡妇能通过陈铁根的描述中,知道桂丫家的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寡妇心真的不大,她不需要太多银子,只要能让自己儿子过上安稳无忧,最重要的是不用给人做牛做马的日子便好。
至于桂丫娘,寡妇并不怕她,别提对方的脑子不如她,即使陈铁根跟她感qíng更深,又怎么呢,她求的不过是让自己儿子过上好日子。
仅此而已。
晨光微熹,青石板道上还带着晨雾留下的湿润,街上两侧的商铺大多还没有开门,但已经有不少小吃摊出摊了。
一大早,四处还很安静,不时有住在附近的居民,打着哈欠,拐进这条街买早饭。
卢明海帮着母女两人卸下东西,又将摊子摆起来,便赶着驴车走了。
最近这些日子,摊上的生意明眼可见清淡了下来,卢娇月怕梅氏多想,所以每次梅氏单独一人来摆摊的时候,她都会跟来陪着她。
村子里的人虽都铩羽而归,可眼红二房家生意的可不只有他们,最近县里卖豆浆的小摊如雨后chūn笋冒出来不少。
来二房摊子上买东西都是些熟客,尤其是那总是照顾他家生意古玩店老板陈叔还安慰过二房人,说其他地处的豆浆他也尝过,可味道不如他们家的,让他们不用担心会损失太多客人。
陈叔是个体面人,连他都知道最近县里卖豆浆的小摊不少,足以证明有多人想抢二房家生意了。就好比临近不远处一家卖大饼的,最近摊子上也有豆浆卖,因为两家临得很近,又都在城南,因此抢了二房家不少生意。
对于陈叔的安慰,卢明海和梅氏表面上虽是表示着不在意,实则心里苦笑不已。因为明眼可见,自家每日卖的钱少了不少。
一大早,街上的人还很少,街边的商铺大多都没开门,只有一些小吃摊的老板哈欠连天地守在自家摊子后面。
卢娇月帮着梅氏做提前准备,油纸放在手边,用滚水烫过的碗装进木盆里,用一块儿gān净的白布盖住。
这时,隔壁一家卖馄饨的走了过来。
“今儿我出来摆摊的时候,见街那头儿又来了一个摊贩。经过的时候,刚好有人在买东西,我看她家也有豆浆卖。”
梅氏的表qíng有些僵,卢娇月心里也是十分无奈。
有时候有些人挺可笑的,明明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总是喜欢将明知道对方听见心qíng会不大好的消息,传入别人的耳朵里。
这叫什么呢?
是损人不利己,还是幸灾乐祸?
卢娇月觉得两者都有吧。
“谢谢婶子的好心,咱家在这里摆摊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既然能将生意做起来,就不怕有人来抢。”
卢娇月的口气有些呛人。
明眼可见,对方听到这话,脸色有些尴尬。
梅氏跟在后面道:“即使再眼红别人,又有什么用?做不来他终究是做不来,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顾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不好吗,非得贱兮兮地跑来别人家的地盘。”
这话有一语双关之意,那人明显听出梅氏在指桑骂槐,低声说了一句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就佯装自家摊上有生意赶紧跑了。
“我算是发现了,有些人就不能对她客气,免得总是蹬鼻子上脸的。”梅氏气愤道。
卢娇月失笑:“我不早就跟娘你说过吗,你是怎么说的?咱们初来乍到,还是不宜得罪人。”
梅氏脸色有些尴尬:“那不是刚来吗,收敛些总是好的。”
卢娇月笑笑没再说话,再说她娘该恼羞成怒了。可能因为有着上辈子的经历,她并不会因为来县里,便心生畏惧。而她娘恰恰相反,本来脾气不是个好的,来到县里后却变成了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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