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抖着嗓子道:“进子叔,你能不和小舅舅做这个生意吗?”
韩进剑眉一拧,显然是误会了。
他算不得多英俊,但绝对是一张很男人的脸上,此时是一片惨淡:“你就如此不待见我,连我和你小舅舅做朋友也做不得?”
卢娇月慌忙摇摇头:“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想得是你们最好都不要做这个生意。”
“为什么?”韩进定定地看着她。
卢娇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你连原因都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答应你的要求?”
她咬着下唇,迟疑良久,才道:“自打我知道小舅舅要做这个生意后,便不停的重复做一个梦……”
“什么梦?”韩进下意识地问。
“我梦见小舅舅做这个生意,然后赔得血本无归。”这个说辞是卢娇月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只是她一直犹豫是否能说服人。可她现在实在没办法再迟疑了,因为迟疑下去,损失的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她必须说服进子叔,让他不要和小舅舅做这门生意,最好他和小舅舅都不去做最好。
韩进拧着眉,道:“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你太关心你小舅舅了。”
卢娇月也希望是这样,可事实并不是。她努力地想着怎么说,才能说服对方,同时不让对方察觉出什么异常。
“可即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能是同一段时间里做同样一个梦。你不知道,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梦见小舅舅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不光如此,人还受了很重的伤,伤好之后瘸了一条腿,自那以后他便一蹶不振。因为他将家里的钱都拿去做生意了,又赔得那么惨,家里闹得很厉害,我外婆身体本就不好,没几年便撒手去了,我外公也……”
说到这里,卢娇月才呓语似的回过神来。
不自觉中,她竟然说了这么多。她忍不住去看韩进的神色,见他陷入沉思中,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她果然是憋久了的缘故。
“那我呢?”韩进突然道:“既然你做梦梦见你小舅舅做生意赔了,那我肯定是与他一起的,他都受了很重的伤,还残废了,那我呢?”
卢娇月下意识回避韩进看过来的眼神。
“我的下场肯定是不好的吧,很可能是死了。这就是你阻止我和你小舅舅做生意的原因?我是不是死了?”韩进若有所思,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就是你急于想打听你小舅舅生意的缘故,你并不是因为担心他会折本,而是从始至终就抱着想阻止他做这门生意的心思?”
之前所有的疑惑,在一瞬间终于得到了解答。
“可你既然都做梦梦到你小舅舅做生意赔了,还落了那么个悲惨结局,那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他生意里的具体qíng况,还需要找我来打听?”这是韩进一直想不通的事。
话都说成这样了,卢娇月也不能再隐瞒下去,总要找个理由说服对方,遂道:“我的梦很片面,并没有做梦做到你死了,因为在梦里,这整件事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只是听我娘说,小舅舅有一个过命的兄弟,为了救他而死,这也是小舅舅之后一蹶不振的真正原因所在。”
韩进一怔,陷入良久的沉思中。
半响,他抬起眼看向卢娇月,有些艰难道:“也许你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卢娇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韩进苦笑:“我本是不信的,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怎么就有些相信了。”
卢娇月心里一松,信了就好,这样她也不用想怎么费尽心思说服他。且有了他的帮助,想必阻止小舅舅做生意,要更容易一些。
“那你知道你小舅舅因为什么原因赔得血本无归,还受了伤瘸了腿?”韩进突然问。
她踌躇了下,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是与人祸有关。你想,既然是做货商,还是想从南方贩货回来,肯定避免不了路途遥远的弊端。这一路上,千山万水,谁知道会碰到什么事儿,我猜小舅舅大抵是遇见劫匪了,才会落了那样的下场。”这是卢娇月的猜测。
韩进沉吟一下道:“你这么分析倒是挺有道理的。”
“那进子叔你是不是不和我小舅舅做这门生意了,你能不能帮忙说服他也不去做?”
韩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不和你小舅舅合伙了?”
卢娇月大急,想说什么,被韩进打断。
“看来我之前说的话,你没放在心上,你小舅舅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动摇的人。且只是凭一个子午须有的梦就放弃大好赚钱的机会,即使是我也不会gān。”男人骨子里都有赌的天xing,搏一把便换来天翻地覆,是个人他也不会放弃。
“这并不是子午须有。”卢娇月忍不住说。
“好吧,就当它不是子午须有,那你何不妨换一个思路想想,既然你做梦梦到了祸事,也有可能并不是即将发生的惨剧,而是代表是一种预警,让咱们去避开祸端。毕竟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得清你做的那个梦啊,若不然为什么让你做这个梦?”
卢娇月愣住了。
不得不承认,韩进确实是个聪明人,很会举一反三。卢娇月也是现在才发现,进子叔出乎自己想象的聪明,按理说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莽夫,可他却不是,大抵这也是为何别人只能当打手,而他却能当打手头子的原因。
同时,经由韩进的启发,卢娇月也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她突然觉得以前自己太悲观了,既然上天让她重活,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她都能知道嫁去杜家会让她境况凄惨,知道去避开这件祸事,那么为什么小舅舅这件事不能化悲为喜呢?知道是人祸,那么就去避免人祸,知道可能是路途上不安全,那么就去避免祸端。
毕竟这门生意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要是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
卢娇月忍不住抬头去看韩进,韩进看到她求助的眼神,忍不住心中一喜。倒不是其他,而是她终于不对自己采取回避的态度了。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qíng,韩进觉得自己还是将她bī得太急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女,才只有十五岁,胆子又小,他的行事如此猛烈,也难怪她有些接受不了。
此时韩进不免将胡三给怨上了,是谁跟他说烈女怕郎缠的,真是瞎说。
心里这么想着,他缓缓道:“你也不要着急,既然咱们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就一件一件的去做,这事jiāo给我来办吧。左不过你小舅舅还得一个多月才会回来,即使回来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有时间慢慢来。”
卢娇月想了想,方才点了点头。
韩进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卢娇月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忙点了点头。
马车到村外,卢娇月临下车的时候,韩进突然道:“那胭脂还喜欢吗?”
她心中一惊,就见他头也不回赶了马车离去。
一眨眼,就到了秋收的时候。
大溪村属于偏北地带,气候寒冷,庄稼都是一年一熟,所以秋天也是附近十里八乡村民最忙碌的时候。
最先收的是小麦,等小麦收完,接着就要收高粱、花生、蜀黍、玉米和糜子了。大溪村这一片儿是不种稻子的,可能是因为土质原因,这里种出来的稻子并不好,收成也少,久而久之,就没人种稻子了。
这里也极少有人吃大米饭,如果想吃也可以,镇上的米铺就有卖,只不过比其他粮食要贵上许多。这里的主食就是高粱米、黍米(小米)、糜子米(类似小米,比小米大一些,俗称huáng米)、还有玉米面。
至于小麦倒是各家各户都种,但是白面属于细粮,庄户人家舍不得自己吃,都是种了卖钱,然后换来粗粮吃。或者是粗粮搀着细粮吃,一般家境稍微好些的,都是这么吃的。
今年因为分家,田里的活儿就没有合着一起做,而是个各家收各家的。卢明海和卢广义父子两人勤快,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赶紧忙着去地里收麦子了。
整个大溪村都是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
卢家的女人是不下地gān活儿的,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免俗,做不了多的,帮忙gān些送送饭送送水,晒粮食的时候在旁边看着,或者男人在前面割麦子,自己跟在后面捡一下遗漏下来的麦穗,将麦穗捆绑起来之类的下手活儿。
不过梅氏心疼卢娇月,怕她晒黑了,便不让卢娇月到地里来帮忙。无奈,卢娇月只能揽下在家里做家务,并给家人送饭送水的活儿。
天,越发热了,秋老虎肆意地凌nüè着整片大地。
卢娇月穿着长袖长裤,头上戴了顶糙帽,身后背了一个装饭的背筐,往自家地里走去。
这几天日头好,大家都赶着将地里的粮食收回来,然后晒了好脱粒装进粮仓。要知道天公脸孩儿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脸了。若是下一场大雨,辛苦了一年的收成就要遭殃了。
一家人除了卢娇月和五郎,都在地里忙着,连卢广智最近都不往赌坊里去了,就留在家里帮着gān活儿。
到了地里,远远就看见爹娘大哥二弟弯着腰在地里忙着,卢娇月叫了一声,几人才回转过来吃饭。
卢娇月有些心疼的看着脸上晒起gān皮的爹和大哥、二弟,将装着凉茶的水罐递了过去。
“爹、娘、大哥、二弟,喝口水吧。”
又看向比三人qíng况好上一些,但凭空黑了不少的娘:“娘,下午我也来帮忙。”
梅氏脱下包在头脸上的汗巾,擦了把汗道:“才多大点儿活儿,还用得着你来做。你年纪也不小了,这马上就要说人家,晒黑了可不好。”
这还是自打卢娇月和杜廉婚事没成后,梅氏第一次当着女儿提说亲的事。别看梅氏表面不说,其实她心里也急,女儿今年十五,明年十六,乡下的姑娘一般十六七岁就嫁人了,所以女儿的婚事迫是在眉睫。
可一时之间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对象人选,只能在心里留意村里一些上进的后生,又打算等忙过这阵子找媒婆问问,争取将女儿明年嫁出去。
这一切,卢娇月自是不知道,所以她听见梅氏的话,只是一哂,嗔道:“娘,女儿还不想嫁人。”
“姑娘家家的,不想嫁人想做什么?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个比杜家更好的人家。”
梅氏不小心说漏了嘴,卢明海赶忙递给她一个眼神,将话题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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