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月明如水。
他在chuáng上翻了几回,又想起师尊白日里的话,不由心生烦躁,再也睡不下去。
晃了晃脑袋,他点了灯,决定看会儿书。
然而翻了几页,便将书阖上,那些话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大师兄披了件外套,便往门外走去,这个时候上邪山静悄悄的,连蝉虫的鸣叫都不曾有。
月光泄了一地,流转在溪流上,空明澄澈。
忽的,一段琴声传来,他微一皱眉,便循着琴声而去。然后见着了人,正是他那个小师弟。
虽然因为手法生涩,弹错了几个音,表达的意思却是没有错的,他算是明白他师尊前些日子让他去寻琴是什么目的了。
在那站了良久,大师兄突地问道:“你真失忆了吗?”
如果失忆了,怎么会对师尊的一举一动如此放纵。他是清楚的,即使失忆,他这个师弟也不是一见钟qíng的人。他不会忘记师尊当初将他带上山时,他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威胁感,仿佛心底都被dòng穿。
琴声一顿,大师兄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他一来墨铮便察觉到了。
乍然被问,他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便缓缓道:“我刚失去记忆时浑浑噩噩,但看到他却瞬间清醒。”
“不是因为他身上的冲天的血煞之气,也不是遍地的残尸。”
墨铮拂去琴上的花瓣,将琴抱起,轻声道:“而是一看到他的笑,我就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他的嘴角也不由勾起一个笑,温柔缱绻。
望着那个笑,大师兄却如遭雷殛,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血印动了,那人有危险!
第40章 坊市
“不知大师兄现在怎么样了。”墨铮落下一字,想起那天晚上大师兄面色骤变,仓皇离去的模样。
隔日,他便得知大师兄下了山。而今离那日已经有了半个月,大师兄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棋盘上黑子大势已去,正逐渐被白子蚕食,执白子的是墨铮。
正想乘其不备毁个棋的道妄言闻言停下了动作,安抚道:“放心,只是去看他的小qíng儿,哪有什么危险。”
“但这世间以弱胜qiáng之事并不少。”
之前听阿玄说的那些,他大概猜到大师兄是处于主导地位的,说不下山便不下山,整整三百年那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世间哪有这么多绝对,被处在劣势的一方算计的体无完肤这种事并不少见。
“放心,我之门下,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道妄言眯着眼,勾唇笑道。
“如果师尊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做这种不雅之事就更好了。”
墨铮抓住那只正准备偷棋的手,从他手里夺过棋子,放回原处。
道妄言望着那张脸冷哼一声,迅速反手一握,抓住那只手,将两人位置倒掉,倒打一耙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习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都忘个gān净了,学了才几日,就能胜我。”
墨铮一笑,没被束缚的另一只手径直落在棋盘上,一击绝杀,让黑子再无翻身之力。
这局棋结束。
gān脆利落到让道妄言有些措手不及。
从容地抽回自己的手,望着那张被这一番动作弄得怔愣的脸,墨铮心qíng莫名好了起来。
“阿玄还是认命吧,在这棋局之上你永远都赢不了我。”
因为你就是个臭棋篓子,这辈子都变不了了。纵使出些昏招,奇招也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道妄言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胆愈发大起来的徒弟,沉声道:“你也就仗着……”
“我当然知道,”墨铮打断他的话,缓缓道:“阿玄对我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道妄言被噎了一口,望着他半晌,长叹道:“……我怀念还没长高的你。”
小小的,软软的,一只手就可以扛着走,就算被欺负也就是憋屈两句就无话了。
哪像现在直白,不好调戏。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愉快地玩耍!
正当他出神之际,墨铮已经收拾好棋盘,正准备回去练琴。
“山上最近有个比试,武斗台上的,你有兴趣吗?”道妄言忽的问道。
“有什么特殊之处?”墨铮一顿,阿玄从来就都是无利不起早。
道妄言哑然失笑,不qíng不愿地提醒到:“半月前不是有人找你约斗吗?”
墨铮迟疑半晌,不确认道:“夜鬼人,或者夜狐人?”
“这下我算放心了。”道妄言叹了口气,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必然没什么威胁。
顺利化解。
墨铮暗自抿唇一笑。
“这场比试就是为了选出代表书院去参加潜龙榜的人,你的实力和他们相差太大,就别去欺负人家了。”
道妄言立即改口,端出了真正的目的:“我们直接往西梦峰去吧,一路上也能看些风景,增加些人事感悟。”
他在这山上呆了大半年,早就不耐烦了。更何况,他之前托人打造的东西也应该是成了,那件东西,他思来想去,还是他们一起去取比较好。
而西梦峰就是这次潜龙榜比试的地方。烟云袅袅,雾斜峰横,紫气蒸腾,是为西梦。风景挺美,一起看看也不错。
一时间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
墨铮一笑,没有错过他话中的那个“我们”,轻声道:“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道妄言顺口接道:“还能顺道看看你师兄。”
他眼中浮现几缕戏谑,显然并不只是“看看”而已。
……
满眼尽是人流,满耳尽是小贩和买主的讨价还价,和凡人那些坊市相比,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卖的是法器和灵物,jiāo易所用亦是灵玉之流,金银在这里顶多当个搭头。
而这里真是海云坊市,为真界六大坊市之一,亦是通往西梦峰的必经之路。
此刻,道妄言和墨铮正如普通人般走在街上,虽然奇异于墨铮的瞳色和发色,但往来间都是修士或者祖辈是修士的凡人,倒也没什么有失礼数的动作,毕竟更奇形怪状的也不是没有。
道妄言在街上走了半天,突地神qíng凝重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墨铮神qíng一紧,警惕地环视四周。
一切如常,这却使他的神qíng更加紧绷,他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足以见得这人绝不简单!
然后便听得道妄言幽幽叹了口气,道:“这偌大的坊市,居然没个卖糖葫芦的。”
墨铮:“……”
突然有种买一捆糖葫芦糊在他脸上的冲动。而且,总觉得糖葫芦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呢。即使失了忆,乍听这三个字,他的心里就升起了点微妙的嘲讽。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事qíng的真相。
“我记得当时阿弦对糖葫芦可是爱的不得了呢,”道妄言以扇抵着下颌,缓缓道:“不过吃了阿弦的一个糖葫芦,便被骂作心狠手辣,厚颜无耻。”
说罢,他便望着那张美的让他心生觊觎的脸,笑的邪异:“但阿弦当时愤怒的样子却让我心神摇曳,这里跳个不停呢。”
察觉到周围聚集过来的目光,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之际,一向喜爱清净的墨铮皱了眉,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道:“你不是说要去取一样东西吗?”
“啧啧,你现在可没以前好玩了,被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呢?”道妄言顿在原地不愿走,眼中泛出戏谑。
“怎么?你怕……”
“怕”字还未出口,人群便传来一阵骚动——
墨铮猛地上前,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却也让道妄言呆滞了一会儿,然后便十分顺利地拖走了他家师尊。
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望着刚才发生的一起,嘴角不由泛起一个古怪的笑,他摸了摸下巴,眼中满是兴味。
他倒没想到名满天下的魔尊居然会喜欢一个男人。
这还真是件稀奇事,若是告诉将军,只怕他连眼珠子都会惊掉吧。
他微扬下颌,一缕光she入斗笠,照亮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被刀疤隔成两半却仍称得上艳丽的面容。
……
折了七八个弯,道妄言将墨铮带到一个破旧的砖房前,墙上的白色已经被尽数刮去,只剩几根枯huáng的树藤,靠墙角的地方置着一堆柴火。
门口的槛上坐着一个人,一头灰白的发遮住了半张脸,他正专心致志地刻着手中的物什,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为他带来了种诡异的吸引力。
然而,人们看到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身旁的那具人高的棺材,那是一种仿佛要将人吞噬的黑,只有棺盖角上画着几圈鎏金。
男人忽地起身挡住了墨铮打量棺材的视线,冷冷道:“不该看的不要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里装着的是他的道侣,棺材用鬼渊木制成,能滋养神魂,但心智不坚之辈容易被鬼渊木摄取心魂。”道妄言对墨铮解释道,说到最后自己却忍不住笑了。
他眨了眨眼:“不过,我对你倒是半点不担心。”
能在他的百般诱惑下仍然坚持仙道的人,说好听点的是从一而终,不为外物所动,难听点便是固执,心智之坚恐怕是他最不缺的东西了。
那男子“哼”了一声,收起了木雕,淡道:“你那件东西还差点火候,明日再来。”
然后便背负棺材,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道妄言一怔,随即便高声道:“你有心qíng雕百八十个木雕,做个小东西却给我耗了这么久!”
门里的人继续雕着手里的东西,不做理会,他懒得和这个大字不识两个的家伙解释器具制作间的不同。
道妄言说完后也没多做纠缠,这倒让墨铮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带上些奇异。
他师尊居然会有这么好搞定的一天。
道妄言垂下眸,有些无奈地轻声道:“……我只是可怜他罢了。”
毕竟曾经同病相怜,而如今他已经解脱,那人却还在河里。
还没等墨铮探究他话中的意思,便听得有人高声喊道。
“唉,你是恩公!”
墨铮抬头,便看见一张有些憨的笑脸。
嗯,没有半点印象,他失忆了,但感觉好像有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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