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境便是笑天地,以天地为戏,自得超脱。”墨铮打断了他,“你说的是百年前飞升的汴京繁。但那不过是小道罢了,剑指偏锋,终成不了大器。”
然后毫不留qíng地戳穿他的真面目,“更何况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看戏吗?”
道妄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作为修魔的前辈,我不得不提点你一些事,你可知道,敬业的修仙者必然一举一动都如仙如幻,缥缈地像是披麻戴孝,而作为一个修魔者,便是喜欢在人志得意满的时候,再一脚踹下。”
“所以,做魔第一件要以便是找个符合魔道的兴趣。”
“说到底那不过是你的恶趣味吧。”墨铮边说着边站起身来,他还穿着当初离宫的那件雪氅,月光流淌在他的脸上,显得愈发缥缈,仿佛九天之上的仙人,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
他站在檐角,回首望向道妄言,未束的长发混着眼上覆着的玉带飞舞,月光跳跃在其间,一瞬间,整个皇城的盛景都被压下。
登高望远,看的更清,整个皇宫并没有挂上花灯而是普通的宫灯,纵然仍是金碧辉煌,但比之一墙之隔的热闹非凡,花灯如星河的长街却显得寂寥。那是因为这座辉煌的宫殿已经没有挂花灯的理由。
“你知道这皇宫为何不挂花灯吗?那是因为这座宫殿已经没有女主人了。”他顿了一下,“我原本无父无母,却衣食无忧地度过了整个童年,活到了现在,不得不说,景帝是最大的功臣。”
语罢,他眼底浮上些沧桑,“纵然过去了那么久,已经分不清还剩下什么,但看到他第一面想起的仍是他幼时塞在我手里的拨làng鼓。”
“我没有扭转时空之力,亦没有cao纵神魂之力,而他的整个江山也不需要我来保驾护航,我只能保他一世安泰。”
道妄言沉默半晌道:“他这一生,前期顺风顺水后生尝遍qíng仇痴苦,而这是他最后一劫,若平安度过这一劫,后生便一片坦途。”
他没说这一劫是死劫,九死无生,因为盘亘在皇城上空的龙已经迟暮,死气弥漫。但若是欢喜,为他补全龙气又何妨?
“谢谢。”墨铮一怔,轻道。
道妄言闻此,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这种事或许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然而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墨铮勾唇一笑,嘀咕了句:“我的‘谢谢’可是很重的。”
说罢也不管那人听没听见,便回过头来,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直直坠下摘星楼。
风呼啸着从他的脸颊划过,墨发肆意飞扬,眼看就要砸向地面,成为一滩揉ròu糜时,蜂拥而来的灵力止住他的落势,然后尽数渗入他的体内。
刚到这他就感觉到在摘星楼的中间被人刻上了聚灵阵和悬浮阵。
摘星楼是国师的地盘,或者国师背后的人的地盘,但这么多年淡化存在,景国从来只闻景帝而未有其他什么人,若说他淡然,不慕名利,为何整个皇城的灵力被尽数聚于此?
他这一遭走来,总觉得奇怪,整个皇城的空气居然比之鄢城,渭城都要来的污浊,凡人或许没什么感觉,但在修道者眼中的却太过明显。
他先前虽因天妒不能引灵气入体,但神识仍在,如今虽然眼睛还因为最后一杯造化酒未饮下而被束缚着,然身体已经筋脉畅通,骨血无瑕,修炼已经没了阻碍。
众所周知,最开始能修炼成仙的不过寥寥几人,但江河滚滚,历史长流中人才辈出,有人发现困住无数凡人入道的最重要原因便是他们的身体根本不足以吸引和容纳足够的灵气来洗炼身体,历经数代,终于创出第一本助凡人入道的功法,而后各家流派层出不绝,终于鼎定真界格局——凡人遍地走,道者多如狗。
然修炼也分天资,有人天生身体纯净,根骨奇佳,有人悟xing过人,心神坚毅,修炼速度快过旁人,是以凌驾众人之上,称之为天才!
而天才之上还有一种,他们修炼若吃饭喝水,破镜如刷牙睡觉,顿悟像是每天必备的功课,他的修炼一天抵得上旁人的一年,他们称之为妖孽!
对于妖孽而言,引气入体,铸就道基根本不需要功法。
所以对他而言——
筑基,不过一步!
上一世他一觉醒来得到的消息便是景帝身死,景国尽毁,直到最后也不曾找到凶手,现下看来,八成是死于这摘星塔幕后之人了。
看布置聚灵阵者留下的手笔,最厉害也不过是炼血境的修魔者,毕竟这满满动物的血腥味做不得假,而要靠动物之血qiáng行炼血的魔道恐怕不仅没半点背景,稍微有点常识的修道者都明白。以外物炼血会增加自己身体里的杂质,纵然进境极快却是虎láng之药,绝了下一境的修行。
再结合qiáng行掠夺一地所有灵力对于一个炼血境本就是狗急跳墙之下才能gān的蠢事,十有八九可以确定这位藏在摘星塔里得到修魔者必然有一位大敌,而且不日就会发现他的踪迹,就是不知道毁了景国的是谁?
但不管是谁,来了一并斩了便是。
他神qíng漠然,杀意渐深,纵然是曾经仙风道骨的墨尊者手下有的也不只是魔道的冤魂,更何况现在他已决心修魔。
既修魔,束缚更少些,也更随心些。
他顺着悬浮阵朝前走,便瞧见了前方惊愕的景帝和目瞪口呆的群臣。
终于有人咽了口水,忍不住问道:“国师,难道这也是你的师弟?”
今日群臣宴上,常年在摘星塔闭关的国师突然出关,带着他的师弟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若不是景帝积威甚深,他们绝不会如此寻常地对待,那可是神仙啊!荣华富贵不过是他们翻手间的事。
“铮儿……”景帝忽的唤道,当日出了皇宫,缺月十六卫还未召集,铮儿便消失无踪,他暗里派人寻访,没有半点消息,不曾想今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
作为一国帝王,他也是懂些所谓的神仙之事的,然景国地处偏远,少有修道者现身,先祖在《帝皇秘事》亦有记载,他们所处乃遗弃之地,灵气匮乏,少有人能在此地入道。
群臣心中一突,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太子的名讳便为“铮”,但景帝之前不是说太子病重,不能来参加花灯节吗?
而且,这个太子不太对啊。传闻中太子体弱,身患天残之证,目不能视,腿不能行,每逢秋冬便是一场大病,每次朝议也是端坐堂后,以珠帘遮去面目,所以几乎无人见过这位太子的真面目。
而如今,这跟神仙似的从天上走下来,是那位“身娇体弱”的太子?
等等,“走”?
景帝心中一动,勉qiáng抑制住激动的心qíng,小心翼翼地问道:“铮儿,你的腿好了?”
他自幼时带出的病状在这十六年间看遍了无数名医,也没有半点起色。
墨铮并未多说什么,以神识为眼,看见一群凡人中两个明显不一样的灵力团,一者淡的几乎看不见,而另一个却红的快要渗出血来。
他上前两步,抽出景帝身侧的剑,他如今刚筑基,能使出的手段极少,唯一能支撑他败炼血境的手段也必须有兵器来承受,而这把剑正是当初他送给景帝的寿礼,传闻中的十大名剑之一——太阿。
这一举动却惊得众人心中一跳,bī宫?
“大胆!哪来的妖道,竟敢来景国撒野!”国师惊声叫道,“来人啊,快来护驾!”
一句话瞬间将墨铮打入叛逆之流,宫内的禁卫迅速反应过来,拔刀上前围住了他。
站在国师身后的黑衣人眼神yīn翳地望着墨铮。
今日,她决不允许有人来坏她谋算!
第9章 斩杀
“群láng环伺,又有毒蛇藏于身后,看你这样子,并不准备使用神魂之力,单凭筑基之体吗?”道妄言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坛酒,懒散地支着头,打量着下方的qíng景,并没有下去的意思。
作为踏入修道者行列的第一步的筑基,并没有什么战斗方面的变化,甚至于,一个筑基的修士在战力方面还比不上一个浸yín武功几十年的武者,和炼骨境的差距也就更大了,炼骨后期在凡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无敌。
纵然他有化仙境的神魂,然而他并未修神魂之术,这化仙境的神魂也就能迷惑迷惑凡人了。
甚至于……反受其害!这样一具躯体,承受化仙境的神魂,本就是一种慢xing死亡。
他轻笑,指尖有节奏地敲击身侧的砖瓦,若有所思道:“你应当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所以你夺剑。但那柄剑在凡间虽然算得上是顶尖,但对于已经踏入炼骨境后期的修士也没什么优势,那么你能威胁炼骨的是你的剑法?”
道妄言的推测间,下方qíng形已然发生逆转。
“给朕退下!”景帝勃然大怒,“你们不要命了,冒犯太子,脑袋还要不要!”
“陛下!”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刚有臣子想来劝谏,在触及景帝眼中的bàonüè后只得甩袖退下。
摆平臣子的景帝刚想问墨铮这些日子去了哪?却在看到那张脸后微微一怔,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些怅然的难过,做了这多年父子怎么看不出这些“失踪”的日子是十分快活的。从前的他像是囚笼中的金丝雀,而如今一朝飞了出去,眉眼间笼罩的轻愁也如chuī散的烟般消失殆尽。
“今日,我是来找国师的。”墨铮道。
国师瞳孔一缩,笑的十分难看地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人一把推开。
那人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沙哑的女音从面具下传出,像是铁屑的摩擦,“妾身名为非璃,是国师之妹,之前遭受走水之灾,容貌被毁,只能以此般模样示众了,还望见谅。”
“何必做些虚与委蛇的功夫呢?你当明白的,我们的立场并不相同。”墨铮轻弹剑身,仿佛拨弄琴弦般发出悦耳的嗡鸣。
非璃咬牙,沉声劝道:“妾身来景国也只是为了让国主帮个小忙,太子何必介入其中,多生事端!”
他垂下头,轻拂过剑身,缓缓道:“这是昔年我送给父皇的生辰之礼,数代前楚王曾借它灭晋国百万兵马,解了楚国之威,传言这是把威道之剑,能将一个人的威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今日恰好我想试试。”
“说的再好,它也不过是柄凡间的剑,如何能对待我辈中人,太子说笑了!”非璃低笑,说不出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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