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臣[重生]_carrotmiao【完结+番外】(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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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在这个乱世之中有一席之地,安身立命,筑起一个世外桃源,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云霁想了想,决定等见了师父,一定要问个清楚。

  ——

  锦城中的变化并不大。

  虽然司空一族被斩尽杀绝,不少忠心于司空一族的朝臣被诛杀殆尽,但局势已经安稳下来了。百姓们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来因为战乱而被毁了商铺,也修修补补的重新开业了。

  师父依旧住在城郊的那个小院子里,喝着醉仙居的女儿红。见云霁来了,也不意外,倒是开始取笑他。

  “说了让你别去,你非要去,现在可好……láng狈地回来了吧。”乐弘道人掐了掐他的脸,还当他是个小孩子。

  云霁阻止着他伸过来的手,“师父,我都长大了,你……你克制一点。再说……我也没láng狈。”

  “没láng狈?”乐弘道人哼哼着,“难不成是想为师了才回来的,绝对不是因为在陈博涉那边呆不下去了?”

  “……”云霁被挤兑得回答不上来。

  记得小时候,师父远没有这么哪儿痛打哪儿的苛责。现在大概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爱喝酒,喝醉了就有些口不择言,特别是遇到陈博涉的事,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样都看不顺眼。

  “我琢磨着你也该回来了。”乐弘道人放下酒坛,叹了口气,打了个酒嗝,“你师弟要和陈博涉打仗了,两军对垒之时,你帮哪一个?所以我想着,你除了两边都不cha手,恐怕也没有第三种选择。”

  第78章 良臣

  师弟……

  仇正要和陈博涉打仗?

  “难道仇正现在在宣国?”云霁知道宣国那边召集了桦国的残余兵力,并且有人统帅,却没有想到那个统帅的人,竟是仇正。

  “你师弟长本事了,现在当起了宣国的陈博涉,架空公子文怀,手握重兵,满朝文武战战兢兢,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乐弘道人道。

  云霁想到当初在陇南山中,宣国的军队曾经中了仇正的埋伏一事。

  “当初我以为他是佣兵或者山匪,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帮着桦国的。”云霁回想起陈博涉和廉生率领的南北二军,曾经在桦国国内偏离了既定的行军路线,险些在东边的阳平关和葭萌关中了埋伏一事,会不会也是仇正在暗中捣鬼?

  “仇正那小子看来也是计划了好些时日了,否则不会搬出这么多兵马。”乐弘道人问了云霁一个棘手的问题。

  “刚才我猜的不作数,”乐弘道人又打了一个酒嗝,“若是你师弟和陈博涉两军相峙,你帮谁?”

  “我……”

  是啊,他应该帮谁?帮着仇正去破陈博涉的阵,他绝对做不到。但帮着陈博涉去杀仇正的兵,他同样也不会做。

  这个问题,云霁只能沉默着,无法回答。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云霁呢喃着,为什么与陈博涉为敌的,一定要是仇正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乐弘道人灌了一口酒,觉得这个徒儿此番出去又回来,不知道是被陈博涉那个小畜生灌了什么迷魂汤,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当初陈元敬的军队屠尽了你师弟所在的村子,杀了他的父母。他一心为要为家人报仇,当然要找陈博涉了。”

  “什么?”云霁瞪大了眼睛,“查清楚了吗?真的是陈元敬的兵?怎么可能……我记得陈博涉说陈元敬治军严明,怎么会出现屠杀无辜村民这种事qíng……不会的,不可能的……”

  乐弘道人笑了笑,笑他太天真,“陈元敬治军严明不假,但那场屠杀并不是士兵行为放纵,而是上面下了命令有意而为之。”

  “有意?”云霁彻底有些懵了,“你是说陈元敬下令,屠杀了一个村庄?”

  乐弘道人点了点头,“是啊,因为那个村子里居住的,都是北蛮的遗族。你师弟其实不是中原人,而是北蛮人。”

  云霁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难道因为是不同民族,便应该彼此不相容,大肆杀戮吗?

  当年北蛮杀了无数的中原人,攻破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使得江山易主。而陈元敬重夺江山,恢复正统的千秋伟业,也同样是建立在对北蛮人的屠杀之上。

  仇恨育下了仇恨,bào力育下了bào力,变成一个死结,永远也解不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乐弘道人虽然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眼神却是清明的,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

  “你在想为何要有战争,为何要有杀戮,这样以bào易bào的江山易主,何时才是个尽头?”

  乐弘道人探了口气,将酒递给了他,“你会这么想,证明是我教的不好……我教你想这些了吗?我只教你顺应天命,cao纵人心,人尽其用,并且为己所用,什么时候教过你去想这些大道的事儿?”

  “可是……”人活在这个世上,一定是有意义的不是吗?会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人间正道,什么是天理伦常。如果不知道的话,与苟活于世又有什么区别?

  “该发生的,你阻止不了。命数如此。”乐弘道人道:“你作为谋士,推波助澜乃是顺势而为,但若要阻止,便是逆天改命了。我看你就在旁边看着,作壁上观吧。”

  云霁不知道该帮着哪一方,想来也只能如此了。每每这时,总能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

  备战的qíng况每天都会传来。

  今天宣国增了多少兵,明天陈博涉那边增了多少粮。云霁又急又没办法,每天过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也像师父一样,天天喝得醉醺醺的,一醉解千愁。但他知道,即使喝醉了,他还是会想。他对于陈博涉的关心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

  他渐渐理解了乐弘道人为什么喜欢酒,为什么喜欢醉,为什么只教给他谋生的术,却不让他想何为道。

  他之前一心想成为良臣,并且觉得谋士的身份卑鄙,便是因为觉得二者有道术的差别。

  为了成王道而行诡谲之术的,便是谋士。为了行天道而策立民之术,便是良臣。

  他想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要行的是天道,是大道,是治国之道,是太平盛世之道。

  要使的是正术,是大术,是社稷之术,是富民qiáng兵之术。

  但现在,他却发现,成为什么,能做什么,世道怎样,这些东西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不是想怎样便能怎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想成为良臣,却一直行使着卑鄙之手段,诡谲之术法。他想为万世开太平,到头来却也只是让一方杀尽了另一方。

  乱世依然还是乱世,百姓依然颠沛流离。

  “师父,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云霁呷了一口酒,酒香凛冽。虽然是好酒,品质却比锦城沦陷之前差了很多,“我以为自己可以做什么,改变什么,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

  甚至还形成了阻碍,比如使得陈博涉不愿意当王了。

  “所以说,让你静静看着,不要想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乐弘道人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过一日算一日,活一天算一天。”

  云霁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酒,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个梦。

  ——

  梦里梦见了那个男人在灯下挑灯阅卷的背影,几盏孤灯将他的寝殿,照得灯火通明。有时候,那些灯火就这么亮一宿,彻夜不息。

  渐渐的,那个看着男人批阅奏折的人不是云晗昱了,而是自己。自己走上前去,拿起奏本,提笔研磨,坐在男人身边,与他一同看着。

  男人没阻止他,便让他批阅着,时不时因为一个政策而相互耳语。

  他发现……他想成为良臣的梦想,可能不过如此而已。

  与其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人间正道,不如说是想陪在男人身边,帮他处理朝堂的政务。

  让男人能够倾听他的意见,能与男人平等地jiāo流对话。能够为政策而争论,也能彼此然于心,相视而笑。

  醒来的时候,眼角一片cháo湿。不知什么时候,又盈了满眼的泪水。

  上一世中,这个愿望毕生都没有实现。

  男人将他养在深宫之中,不让他参与朝堂之事,也从不与他议论政策,他只能远远看着男人寝宫的灯亮着,或者熄了。

  若是亮着,证明男人今夜政务繁忙,不会过来。

  若是熄了,男人不久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拥着他入房中。握着他的手,问他等得久不久,外面冷不冷。

  他也曾跟男人说过他想看奏章,想处理事务,却被男人拒绝了。

  因为前朝有宦官外戚当政,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最后灭亡了的例子。所以旧朝立朝以来,太祖定下的宗律便是后宫禁止gān政。

  男人对于这条戒律,倒是遵守得很。

  当时他无论如何都觉得委屈,屈rǔ,不平,难过。

  这一世重新活过来的时候,他依然还是想不透,想不通,不明白,不服气。

  但现在经历了乱世变化,了解了世事无常,明白了好坏正邪,也曾经鞠躬尽瘁却深感无能为力,自贬自鄙之后,他才明白了男人的决策,有多么正确。

  若是男人给了他辅政的权力,恐怕qíng况只会更糟。

  那些个能当政臣子,哪个不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历练,从地方官一步步地做到京官,位列天子朝堂之上的?

  自己这么个毛头小子,仗着君王宠爱,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这让外臣们怎么看?让那些戍边的将军们怎么看?让那些费尽一生之功才得以面见天子的人怎么看?

  届时朝廷内外,jī飞狗跳,对他的口诛笔伐事小,各自为派,党争不止,内斗不休,才是真的祸国殃民。

  况且那个时候的云晗昱,不过是读了几卷圣贤书的书呆子而已。哪里知道什么世道人心,哪里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哪里又亲眼看过农田水利,民生疾苦?

  若真是立策论策的话,恐怕也都是些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不会做事,只会误事而已吧。

  天子朝臣这个位置之棘手,之艰难,之责任重大,远是上一世的云晗昱所无法承担的。甚至连这一世的经历那么多场战争的云霁,都没有把握说绝对能做一个利国利民的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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