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聪明哪,也是一种本事。
上回皇上让内务府给几位娘娘的宫里送西洋钟,当晚整点报时的时候就吓坏了两位:淑妃和平妃。皇后虽镇定着,可也被那声音吓得不轻。
待差人去延禧宫瞧瞧,那位小主子睡得正香呢,人家自己想法子把声音给掐了。你说奇不奇?
人家还会做饭呢?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就要拴住男人的胃。用切得薄如蝉翼的番薯片,放在火上烤、油里炸,再撒上孜然、盐,吃起来脆脆的,越吃越想吃。浇上jī汤是jī汁味,用huáng瓜拍扁了挤出来的汁水蘸着吃是huáng瓜味,这下好了,但凡皇上若是晚上留在南书房里用功,就要先去延禧宫朝惠小主讨要一盘这个番薯片。
问她这叫做什么?她说:边吃这个便翻心爱的话本,是人生一大乐事,所以万岁爷给这道夜宵赐名乐事。
小皇帝爱吃爱玩,成日里纠集几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侍卫练拳脚,不务正业,有人高兴:鳌拜。
皇帝与皇后不远不近,鳌拜就更高兴了。本来鳌拜极力推荐自己的女儿入宫,谁知太皇太后却选了索尼那个老儿家的。不选我的女儿,你的孙女也别想高兴。
第十章 chūn睡
“听说这几日皇上这些日子常常往几个贵人小妃的宫里跑,倒冷落了皇后。”苏麻喇姑有些担忧地道。
孝庄太后正在侍弄一盆滴水观音,人年岁大了,就喜欢这些个花花糙糙。不单单是因为这些东西好静,而是你jīng心服侍它,它就会开花结果,不像人,你永远都不晓得自己诚心对待的人会怎么样回报你。
“皇上大了,那是他自个儿的事儿,得他自个儿做主。”
“可是……”苏麻喇姑面露难色,“皇上毕竟年纪还小,奴婢是怕皇上把握不了分寸。”
孝庄放下小水壶,看了一眼苏麻喇姑道:“你看你,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他皇阿玛十四岁就亲政了,他也能。连后宫自己的家都管不好,还怎么管别人家的事、管天下事?你以为咱们的玄烨还是那个小孩子?你想想,皇上和皇后亲近了,谁最不高兴?皇上和皇后远了,谁最高兴?”
苏麻喇姑恍然大悟,“老祖宗是说……鳌拜中堂?”当时鳌拜就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做皇后,一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而索尼一家势力的壮大,无异于给自己添了一根刺。皇上若是明面上同赫舍里氏亲近有加,鳌拜定会有近一步的动作。这狗bī急了,是会跳墙的。
眼下皇上的动静,只会让他放松些警惕,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天子,爱玩的年纪,还不懂的借助皇后拉拢索尼家,这不是正中下怀?
孝庄继续低下头去拨弄那花叶子,“这孩子就像小花苗,你不能老修剪它,修理过了就不长了;也不能放任着不管。你呀,就甭瞎cao心了,那俩孩子明白着呢。你可别小看了庭芳,我选庭芳这孩子做皇后,自然也是有缘由的。至于那个纳兰家的惠儿,小孩子家,喜欢闹着玩儿,就由着他们去好了。”
等斗倒了鳌拜,索尼一家便起来了,到时候也得有个人能牵制住索家不是?明珠就合适。
云南异姓藩邦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千里迢迢从南地过来,给宫里运过来一些凤梨。太皇太后嘱托苏麻喇姑道:“这些东西我不爱吃,慈宁宫里留一个。你亲自去一趟咸福宫,给皇后那边送几个过去,再分给其他几个宫里一人拿一个。”
苏麻喇姑只带了一个宫女,用细藤编的软箩筐装了,亲自送来了咸福宫。一进门,掀起帘子到了内室,只见赫舍里氏并不在东边的卧房,而在西侧的书阁。没戴旗头,也没戴朝珠,穿着一件乌金色偏襟牡丹暗纹家常服,橘色锁边,头上挽着髻,只cha了一支灵芝头金簪。桌案上铺了画纸,正挽着袖子蘸墨水。
见是苏麻拉姑,赫舍里氏忙小心翼翼地放下笔,对苏麻拉姑笑道:“苏麻姑姑来了,姑姑坐。”苏麻拉姑虽是一个宫女,在这清宫之中的地位却是非常,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侍女,是最信任的亲信。
苏麻拉姑见她这副家常打扮,像一个富贵人家刚过门的新妇,既没有因为皇帝不来而面带怨气,也没有仗着母家势力qiáng大而同皇帝怄气。在后宫里多年,经历了三代皇帝,苏麻拉姑看多了后宫里形形□□的女人,有同自个儿夫君闹的,像先皇的静妃;有不懂得如何笼络男人心,天天跟鹌鹑似的乖乖跟在太后身边的,像先皇的第二位博尔季吉特皇后。能如太皇太后这般通达聪慧的女子少之又少,眼前这位小皇后竟然同当年的太皇太后有几分相似。
“云南平西王之子吴应熊给进贡了凤梨,新鲜果子,宫里头甚少见到。老祖宗让奴婢来给皇后娘娘送一些来。”
赫舍里氏笑道:“多谢姑姑了,还亲自来一趟。本宫用不了那么多,不如我留一个,其他姐妹也分一分吧。”
“先给皇后娘娘,剩下来的其他宫里娘娘小主都有份。”苏麻拉姑道。她走近了些,看赫舍里氏正在作画,原听说这位皇后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没想到竟真如此好丹青。
赫舍里氏见苏麻拉姑在看自己的画,道:“旁边那个侍女是福儿,花无百日红,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画下来就能记在心里。闲来无事,画个画儿,解解闷。画的不好,让姑姑见笑了。”
苏麻见那桌案上有好几幅画卷呢,便知这位皇后是真的爱画。只这话听着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伤感和惊心呢?
“一人画画也太闷了,不若奴婢去唤皇帝过来,陪娘娘一道用晚膳?”
赫舍里氏道:“也好,只是万岁爷恐怕此时正在庄怡园宜贵人处,晚膳也未必来的了。”
苏麻拉姑笑笑,“奴婢的话,他准听。”
赫舍里氏想了想,也罢,就叫苏麻拉姑去唤皇帝来好了。免得后宫里的人真以为自己这个皇后不得宠,若是传出宫去给爷爷知道了,还以为帝后不和睦呢。
苏麻拉姑正往庄怡苑里去,那头康熙正同宜贵人午休刚醒,二人靠着枕头上,说这话儿解闷。
那宜贵人生得雪白嫩汪,如同小羊羔一般,一双媚眼艳若秋波。这会子正睡眼惺忪,意犹未尽着。
皇帝便同她讲笑话儿,说:“这大画家唐伯虎啊,画作一幅能卖非常贵。可这个人呢,却十分清高,不能争名逐利。有一回啊,他去逛那个地儿。”
“什么地儿?”宜贵人瞪大了美眸,好奇地问道。
康熙皱了皱眉,啧了一声,“你怎么不明白呢?就是……青楼,窑子。”
宜贵人一听是这个,顿时羞红了脸,娇嗔着捶了一下皇帝,“皇上怎么说这个?”
“不听啊?不听朕不讲了。”
“皇上您快说。”
“说唐伯虎去逛青楼,看上了一个姑娘。可一连数日,都不肯给老鸨银子。老鸨就不乐意了,说你要是没钱,你可以画画儿啊,我拿出去卖,不就有钱了。唐伯虎一听,这话有礼啊。于是,便给那老鸨画了一张苹果,让老鸨拿出去卖。老鸨拿出去卖了之后,得了很大一笔银子。十分惊奇。有了那么几次以后,她就想啊,这唐伯虎的苹果究竟是怎么画的?你猜怎么画的?”
“怎么画的?”
皇帝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对宜贵人道:“他啊,就这样,脱了裤子,在屁股上涂满了墨水,然后朝白纸上这么一坐。苹果就画好了。”
宜贵人笑得“咯咯”的,皇帝见她逗乐了,继续兴致勃勃地讲道:“那老鸨一看,这么简单,我也会画啊。于是也学唐伯虎,画了这么一幅苹果去卖钱。可那商家却不认了,说你这个是赝品。”
“他怎么看出来的?”
“对啊,怎么看出来的?那老板说啊,唐伯虎的苹果上有个把儿,你这个苹果没有把儿,底下还有一个虫眼。”
宜贵人笑得花枝乱颤。
“皇上净胡说,都哪儿听来的。看臣妾不告诉太皇太后去!”
“你敢说,朕就敢认。这都曹寅讲的。”
“皇上快别和曹公子在一块儿了,可把皇上都带坏了。”
“那可不行,没了曹寅,谁来保护朕?你?”
宜贵人笑道:“就让臣妾跟着皇上寸步不离,臣妾来保护皇上。”
康熙一拍大腿,“好,即日起降宜贵人郭络罗氏为官女子,随朕左右。”
宜贵人知他玩笑自己,推搡了几把。二人一阵窃窃私语,有说有笑。
苏麻拉姑到了主屋外,见门关着,又听见几声朦朦胧胧的说笑,便晓得里面在gān什么。只把凤梨给了守门的宫女,吩咐说太皇太后给皇帝皇后赐美酒,小两口晚上好好吃一顿。便离开了庄怡园。
待玄烨起身,已经过了未时了。
宫女进来把苏麻拉姑来过的事又禀报了一遍,玄烨点了点头,是应当去和皇后吃一顿饭了,晚上还得住那儿。上回那个洋人南怀仁给他画像,从宫外带来了西洋画画的用具,有一种画板架子,可以把纸固定住。他见了,让内务府给照着皇后的身量重新定制了一个,应该做出来了。皇后爱画画,一会儿带过去给她用用,这样再画画可以坐着,不累。
同样是画,同皇后他能看她画人画物、送她画板;同宜贵人,就只能讲唐伯虎的香艳趣事。各有千秋吧。
玄烨想起皇阿玛顺治皇帝身边的董鄂妃,自从她出现后,皇阿玛就连皇额娘和先皇后静妃都不要了。听说皇祖父也是,有了宸妃海兰珠,就能扔下八旗将士的生命于不顾,骑马赶回来见她。
皇祖父因为宸妃冷落了皇阿玛她们母子;皇阿玛因为董鄂妃,冷落了他和皇额娘母子。独宠对一个帝王来说,是极大的不应当。
也没有谁能让自己做到独宠。
大婚以来,他尽可能地做到各宫妃嫔雨露均沾,这样心里能好受些。却不知为什么,越来越难受了。有时,他也有点羡慕皇阿玛,一辈子身边能有一个既能跟她说阳chūn白雪的画,又能说“海棠chūn睡”的话的女人在身边。你可同她什么都说,也可以听她什么都说。
八岁登基,大婚的时候才十二岁半不到十三。寻常人家的孩子,现在正是承欢膝下,读书行路,闲暇时同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吟诗游湖的好年华。可他却要戴上皇帝的帽子,肩负大清的江山,他才多大?过了年也不过才十四。
他还要斗鳌拜,往南还有三藩,往北还有虎视眈眈的蒙古部落。可就这,万岁爷也不敢放开了心。生怕对哪个主子恩宠重了,使人骄横,壮大母家势力;又怕对哪个主子恩宠轻了,引后宫闲妒争斗。与中宫是举案齐眉,与宜贵人是鱼水之欢……虽说都挺好的,可总觉得是带着任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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