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生长日志_黑糖煮酸梅【完结+番外】(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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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集体葬礼,亚马逊人的尸骨与埃瑞安的其他战死者埋在一起,但他们的军牌被送回来,此刻与他们的女王一起下葬。尽管各种忙碌还没有结束,来参加葬礼的人还是很多,亚马逊人在其中倒不占大多数了。

  “我曾受过女王陛下的指点。”一名shòu人弓箭手说,“她的指点在这场战争中救了我一命。”

  “她招收外来者的仁慈改变了我的人生。”魔箭手利蒂希娅说,“而我的老师也埋在这里。”

  “我从未见过她,但我最好的朋友几乎迷信她。”德鲁伊阿尔弗雷德忧伤地笑了笑,“要是亚特兰特知道自己的名字能跟女王陛下出现在一个墓碑上,她一定很高兴。”

  亚马逊的战士们在此下葬,二十多年以来,这一支少数民族慢慢分散在埃瑞安的其他族群当中,却没有泯灭,反而扩张了似的。葬礼上来了许许多多的人,这里有亚马逊人的丈夫,亚马逊人的妻子,亚马逊人的学生,亚马逊人的朋友与战友。他们中许多人还带着伤,拄着拐杖的士兵排在人群之中,慢慢走到墓边,为所爱之人放下一朵花。

  这拒绝他人帮助的士兵吃力地站起来,他抬起头,看到雨点落下。

  下雨了。

  细密的雨影很快充斥了视野,由稀疏到紧密,天地间好似变成了一个信号不好的屏幕,处处都是雪花点。这很奇怪,参加葬礼的人们困惑地抬起头来,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他们不是唯一遇见这场雨的成员,在同一时间,整个主物质位面的生灵都看见了雨,无论天空中是否有云,无论他们身在何方,在室外还是室内。

  雨丝飘落下来,有人伸出手,雨丝从掌心穿透,手掌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柔和暖意。无论是人体还是房屋,什么都没法阻挡雨丝下落,他们看见雨,衣衫却未被淋湿。地面如此gān燥,仿佛这场穿透一切的雨只是幻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的确有某些事发生了。

  回落了好几天的魔力环境测量表中,指针悄悄停下,微不可查地向另一个方向移动。法师塔内,凝固多日的魔法之花舒展开第一片花瓣。萎靡不振的施法者慢慢jīng神起来,仿佛昏昏yù睡的课堂上打开一扇窗,清新空气捋顺了乱成一团的脑筋。职业者的伤口开始加速愈合,没有加速多少,不是得到了治疗法术,而是自身的体质悄然增qiáng。

  与之前的魔力làngcháo不一样,这一次的涨cháo无比温和,无比自然,像chūn雨那样润物细无声。当人们注意着这场雨,困惑于它的起因,他们很难察觉正在发生的事qíng。

  需要时间。

  要过上好些时日,魔法之花才会在护罩中怒放。淡紫色的妖jīng灯盏将会偷偷摸摸地在每一个孢子落地的地方生长,从埃瑞安的极南到极北,穿越广阔的大陆与海洋,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一样。那些人烟罕至的地方,各式各样的魔法生物将渐渐显露出踪迹,残酷的衰退灭绝了许多族群,但也有许多族群在沉睡中等待,像等待着雨季的沙漠植物,当魔力浸润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他们将苏醒。

  要过上很多年,jīng灵的果实才会成熟坠落。那些最努力最有天赋的职业者会发现透明天花板的消失,他们会为进入师长从未到达的层次兴奋还是紧张?大概都有,如同世上每个领域的开创者。总有一天,在距离塔斯马林最远的地方,法师也能随手点起光亮术。总有一天,职业者会像数百年前一样寻常。传奇不会再是传说,时隔数百年,埃瑞安的第一个传奇职业者会是谁呢?

  再过许多许多年,在星界旅行的巨龙们,没准也会重新来到这片星域,惊奇地望向逃离的故乡吧。

  埃瑞安的生灵将在不知不觉中重归魔力的怀抱,下一代出生的孩子会把之前的数百年当成一个恐怖故事,虽然可怕,却缺乏实感,难以想象。父母们会讲起这场惊天动地的深渊之战,这可真是一场惨烈的战争,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战后的魔力复苏理所当然。苦战得胜当然应该得到奖励,每一个斩杀恶龙的故事最后,英雄都能得到爱qíng、荣誉、金钱与地位。

  听上去合理就好,对于要考虑的事只在百年之内的大部分人来说,这的确就是美满的结局。

  从报纸与收音机里听到战况的普罗大众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战场上的战士都不见得知道。连最专注的研究者们,恐怕也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起码几十年,才有可能做出不确定的猜测。是啊,人们只能猜测,就像最聪明的深渊研究者也无法彻底理解深渊,就像当初自尽的预言者找不出拯救世界的方式,这是信息上的断层,是力量本质的天堑,凡人难以理解以世界为单位的剧变。

  天空中的通道淡去了,没有人知道消失的不是通道,而是深渊本身。连这个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晓这场雨是什么样的馈赠?

  维克多在冷笑。

  这七天以来,他尝试了所有能尝试的事qíng,到如今最后的侥幸破灭,他只能在这儿冷笑连连。最后的恶魔坐在魔池边上,看着不断落下的无形之雨,静静品尝只有他知道的真相。

  这些欢天喜地的蠢货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深渊已被消化完毕。

  影魔留下的不愈之伤已经愈合,维克多从深渊中被赶了出来,因为他不属于深渊。主物质位面的归主物质位面,深渊的归深渊,归类之后一锅端起,塔砂吞噬了深渊。

  对,塔砂吞噬了深渊。

  新世界被吞噬,新世界所凭依的土壤也被吞噬,一个残破的世界雏形与一个残破的位面全被塔砂抽取,分解还原,仿佛制作失败的橡皮泥雕像重新捏成一团,返工再利用,一点儿都不làng费。这消化进行了七天,完成之后,她开始了下一步。

  合并重组。

  星界法师们会为观测到的壮观现象激动吧,从星界看去,本来还剩下主物质位面与深渊的埃瑞安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位面,不是深渊,事实上也不是原来的主物质位面。未出生就夭折的新世界也好,残破疯狂的深渊也好,全都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要素与能量,融合进了主物质位面。

  三个破败的部分,糅合成了一个新世界。

  从今往后,再没有天界与深渊,埃瑞安只有一个统和的位面。魔力环境向数百年前的环境发展,在传奇等级之前横陈数百年的透明天花板被打破,魔法生物复苏,巨龙可能归来……埃瑞安的危机并没有过去,但是埃瑞安的所有生灵,在数百年前彼此攻讦毁掉了生路之后,如今,又得到了第二次机会。

  能做到这种事吗?之前就没人想过要这么gān吗?

  可能有,只是他们做不到。

  吞噬一个世界,吞噬一个位面,分解它们在重新分配,说起来轻描淡写又骇人听闻。位面,世界,是这么好摆布的东西吗?哪怕是以神为名的天界生物也不可能做到,否则它们也不会断尾逃生。能做到这种事qíng的,只有世界本身。

  第148章

  没有世界的力量就无法改变世界,但世界本身却不会去改变自己,它做不成这等细致活计。

  世界意志宛如一只非常巨大的单细胞生物,生命力顽qiáng,行动迟缓,相当qiáng大又相当无能,只有最最基础的求生本能。祂可能推波助澜,但不可能真的去给自己动个手术。说到底,世界意志只是某种环境或现象,并非什么有自我意志的生物,它是王座,是王冠,不是王。

  无王之冠呼唤着能戴上它的人。

  来自界外的灵魂,终将戴上无王之冠。

  走到最后一步的塔砂成为了世界之王,成为了世界本身,她同时拥有了意志与力量。埃瑞安成为了她的地下城,所有限制都被打破,她当然可以分解深渊修补主物质位面,在这个世界上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万古不朽。塔砂不再需要躯体,一糙一木、一山一水皆是她,她无所不在,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躯壳。

  只是,她也不再有喜怒哀乐,不再有一点偏颇——世界为什么要关心其中的某一蝼蚁过得如何、有何想法呢?最清晰、最有智慧的世界意志也只关心世界本身,对于生活在世上的万灵,她一视同仁,无比公平,以万物为刍狗。

  或许应该称之为“祂”?

  无王之冠呼唤着能戴上它的人,只是那统治者,也是背负者,戴上王冠的刹那会与世界相融。坐上王座之人再无离开之日,像每一种博大的意识,那个加入它的主导灵魂最终也会被冲淡,被成千上万的岁月磨损,不再被任何东西羁绊。成为了世界之神的灵魂,作为个体来说也不复存在了。

  维克多身后,魔池已经gān涸。地下城核心曾经漂浮的地方,现如今空无一物。

  塔砂说:“我来背负。”

  “不!!”

  维克多霍然站了起来,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狠狠瞪着地下城核心曾经的位置,仿佛那儿还有谁能看到他似的。

  “不不不不你不能这样,你根本不是舍己为人的那种人……”他的声音又小了下来,像喃喃自语,再小也没关系,这个世界注定能够听见,“你食言了,你说过你做好了准备!”

  我的确做好了准备,难道不是吗?

  ——在维克多的想象中,他几乎听见了这样冷淡的回答。

  作为执政官娜塔莎,她的确做好了全部准备。

  地下城储存着的大量户籍资料,在深渊之战前的几年里就已经登记完毕。大法师塔内的书籍摆放日趋规范,各种藏书规律放置,书目已经被记载在一本书目大全上,就算担当塔灵的幽灵突然消失,借阅者也不至于一头雾水,研究者只需要多花一些功夫。以塔砂为中枢记载的全部信息,战前都已经有了实体备份。

  塔斯马林州,执政官娜塔莎是那个能够拍板做决定的人,但是与此同时,议会也并非摆设。由各个阶层、各个族群组成的议会商讨着关乎塔斯马林乃至整个世界的决策,近年来,塔砂越来越经常地隐于幕后,默不表态,放权让议会做出决策。议员的组成与选举也好,议题的提出与探讨,各种规则都日趋成熟。在执政官之外,塔斯马林的议会还有相对权力较大的议会长,四年一换,票选得出。

  埃瑞安帝国的媒体一度将塔斯马林议会戏称为“女王的小朝廷”,将议会长称作首相,认为后者的存在只是为了象征xing地反驳针对执政官的负面消息指责。一些人认为这是在给继承人铺路,不过维克多浮出水面后,这事儿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不少人认为娜塔莎女士会有一个亲生的继承人,或者说,她会承认指定的继承人是她的孩子,毕竟她看上去都打算公开承认一个“王夫”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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